江世子在盤根錯節的大燕朝堂裡可謂是“一枝獨秀”,出身世家又泯然於世家,既沒有身為大燕六大家該爭權奪勢的“自覺”,又看不慣這些大家的做派,處處與之作對,時常讓其他大家——主要是月家、張家和李家這三家納悶:也不知這麼做對他和同屬六大家之一的江家有什麼好處。
可誰讓他的父親江國公江起峰是當今聖上年少時的伴讀,而母親德安長公主又是今上的一母同胞的妹妹呢?
如此想來,江聰能特立獨行這麼久還安然無恙也就情有可原了。
所以當江少卿聽說了自己的舅舅、也就是當朝皇帝明晟,是當年授意殺害顧霄的幕後主使,就化身一根被雷劈了的棒槌,橫衝直撞地往宮裡去,誰都沒能反應過來及時攔住,待後知後覺地追上去,他已經站在正清宮,立在皇帝跟前了。
“江少卿也太耿直了。”
月九齡聽著秦琰從宮裡帶出來的訊息,想象了一下那個情形,太陽穴便突突跳了起來。
顧墨玧同樣臉色深沉,墨眸閃過一絲冷諷,江聰這次確實託大了。
那可是天子,九五之尊,縱然他是親外甥,縱然明晟對他青眼有加,縱然平時默許了他一些“出格”的行事作風——他不僅沒有心懷感恩,反而還順杆兒爬了,跑到面前指著明晟的鼻子罵,簡直無法無天!
皇帝是絕對容忍不了的,他這次要吃些苦頭了。
恰巧來侯府替安國侯夫妻倆診脈的戚霖也在,聽說皇帝當下拍案而起,龍顏大怒,竟氣得氣血上湧,兩眼一翻昏在了龍椅上,還是太醫用針給刺醒了過來,才怒斥了江聰,責令其立刻停職回府自省。
不過看似戒備森嚴的宮城訊息傳遞得卻比任何地方還要迅速,或許要應了那句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所以“皇帝十五年前下密令暗殺老侯爺”的訊息很快就傳到了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人耳裡。
這才小雪,戚霖在室內也把自己包得跟個臃腫的粽子似的,只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嘴角扯出譏笑:
“當初陛下讓他做大理寺卿,應該是想借這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外甥之手敲打那些恃寵而驕的世家,大概料想不到今日會反噬到自己頭上。”
月九齡與顧墨玧聞言無聲地對視了一下——沒錯,這件事讓任何一個別的什麼人知道,都不可能衝動之下跑到皇帝跟前質問,唯有江聰會這麼做。
這樣一來,晟宗皇帝在位十七年開創的大燕盛世、還有廣開言路、民心所向的賢明帝王形象,就全都毀於殘害忠良上了,無論他曾經減輕了多少賦稅、順應過多少民意、有多英明決斷,都無法捂熱民眾得知他殺害曾為大燕鞠躬盡瘁的“戰神”而寒了的心。
而身為受害者顧家軍以及顧墨玧也無法就此繼續忍氣吞聲,必須站出來反抗討個公道,否則就會辜負那些寒心的人。
屆時君臣必會反目成仇,皇帝也絕不允許自己日後在史書上留下這種汙點,不可能承認自己“忘恩負義”,殘暴無能。
這就是那個給江聰透露訊息的人想要的局面麼?那個人又是如何得知的?想從中獲取什麼益處?
站在一旁的花劍沒有想得那麼深,只是針對戚霖的說辭,面無表情地出聲提醒:
“戚神醫,慎言。”
他在顧墨玧手下主要負責情報蒐集,與聚鳶臺的性質相似,不知以往是否與聚鳶臺臺主君子箋有何糾葛,總之兩人有些看對方都有些不順眼,這可能就是同性相斥吧。
花劍因此連帶對君子箋的好友也沒有好感,可能覺得物以類聚,戚霖與君子箋都是一丘之貉,明知沒人敢把眼睛放到侯府來,但還是看不慣他們的肆無忌憚。
戚霖感受到了對方的不喜,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彬彬有禮,語氣帶了幾分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