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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心頭也是發毛的。對生兒育女,我和老婆的年齡都偏大了,我真擔心當初為圖好耍,拖沓了幾年要我們付出沉重代價。若真如此,無疑是把我們一輩子都耍脫了。就這樣,等待孩子出世,就像等待老天判決,分分秒秒都被過度的期望和恐懼拉長了又拉長。

八大時間(8)

9號的預產日,15號仍無動靜,兩人的耐心到了極限,強烈要求醫生採取措施,哪怕挨一刀也在所不辭。於是吃催產飯。小東西倒經不起催,催產飯一吃就發作了,而且來勢尤為兇猛,三下五除二隻花了五個小時就出來了。斗膽視去,身上沒毛,鼻子眼睛什麼的也都是長對了地方了的,心頭頓時釋然。想再細看,已被醫生包裹起來,只露張臉,看不了其他。回病房後,老婆問我看孩子的屁股了沒有,我說看屁股幹嗎?她不說。但我看出她心思,我自己因此也有了擔心。看不看?倆人都有點猶豫,因為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我們甚至都不知如何開啟。但猶豫再三,我們還是堅決又困難地開啟了包裹。先看屁股——沒多長尾巴,也沒少長肛門。然後掰開一個個手指頭看,掰了手指又掰腳趾。都無異樣,自然高興。不料小東西適時嘹亮一嚏,頓時把我們的高興嚇得無影,擔心是不是害他受涼了。那日子就是這樣驚驚嚇嚇,謹小慎微的。但總的說,小東西還算體恤我們,對我們份份擔心都退而避之,偶爾涉足,也只是點到為止,玩個有驚無險而已。我們想這樣就好。這樣我們就什麼都滿足了。

一天,陽光燦爛,我抱著兒子憑窗而立,兒子引頸眺望,似有所見,令我大為開心。照眾人話說,百日之內嬰兒有目無光,而兒子此時遠無百日。我久久望著兒子睜圓的雙目,喜從中來。忽然,我覺得兒子左眼黑珠子上似有異物,定睛一看——啊,那黑色之中居然還疊有一個黑點!形狀和瞳孔一般圓大,位置在瞳孔的正上方,下弧與瞳孔上弧相外切,上弧與黑眼珠的上弧相內切,色澤比眼珠要深沉,比瞳孔又要淺淡。左看右看,確鑿無疑,頓時喜消憂起。說真的,我沒敢告訴老婆,因為那實在有點恐怖。即便那是一粒痣,我知道,面板上的痣是無關緊要的,但又有誰能告訴我,眼珠上的痣也是無關緊要的?何況我不知那是不是一粒痣。從此,一份十足的擔心盤踞在我心間。從此,我也開始了漫長而複雜的求證和驗證工作,四處求醫問人,用各種方法手段測試其左眼目力。但得到的回答都是似是而非的。我似乎只有耐心等待。由於過度希望,我自然而然產生了極度害怕。我不知這等待何日才能完結,只覺得在無限的等待中,我已變得越來越可憐而不知所措。

又一日,兒子半夜裡暴吵不已,我抱著他從臥室哄到客廳。客廳黑著燈,兒子的吵勁立馬變成了沉默的東張西望,頭使勁地甩來甩去,像要把黑暗撞破。突然,兒子的頭一下趴在我肩上一動不動,而且身體在使勁往後撲。我順勢退去,直到門前,而兒子的頭依然掙扎著從我肩上越過去,往冰涼的鐵門上湊。我以為他是額頭髮癢,就換過手來,想給他撓癢。這時,我一扭頭忽然發現,黑暗中,門映象顆寶石一樣亮得耀眼。我終於明白過來,趕緊試著幫兒子的左眼往那孔亮點上湊,結果兒子十分配合地將左眼貼在了門鏡上,雙腳歡天喜地地踢打起來。我久久地沉醉在兒子的沉醉中,眼淚一滴滴流下來。就這樣,我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那不過是一粒黑痣,奇妙的黑痣,無關緊要的黑痣。就這樣,我對兒子有了第一份感激,感覺像是兒子揹著我拿性命去破了個什麼了不起的大紀錄,性命沒丟,那紀錄自然便變成了我的也是兒子的大榮大幸了。

我要說的是,這僅僅是開始。

我要問的是,這什麼時候能結束?

8�1997年8月28日

都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我雖然不是兵,但也是流水的一滴。這一天,我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