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說:“元姑娘的臉弄汙了,你一定嚇壞了吧。”若不是她一身蒙了灰的縞素和戴孝,他恐怕無法一眼就認出。
有人大喊:“掌櫃,火滅了,二樓的東側客房垮毀,西側客房半毀……”
半毀!潤潤一凜,顫顫然地往滅了火的客棧裡走去。
天可憐見!
那根著火的床柱並沒有壓到骨灰甕,可能是摔的力量讓包袱裡的骨灰甕掉出,蒙上蒼垂憐,它不但沒有跌破,還因為掉落在角落處的軟毛皮上而未受絲毫損害。
潤潤帶著骨灰甕到城外東郊,將它埋葬在已成廢墟的老家地下。
沒有立碑更沒有造墓,這是身為前朝的內殿侍衛長的爹爹殷殷交代的,她必須遵從他的遺言。
取下額頭上的長條白巾和白布花,她將它們放在地上。
雙手合十,她雙膝下跪,“爹,娘,你們安息,潤潤一定會樂觀開朗地活著。”好好地活著。
“希望你們在黃泉底下也能夠開心……你們在一起了……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下一輩子她還要當爹孃的孩子、孝順、敬愛、孺慕。
大風起兮,她拉緊身上的袍子,袍子……那個大鬍子男人強硬披裹在她身上的烏雲豹外褂袍子。她想扯掉,可是她的衣裳前襟已經撕裂開,除非她想春光外洩,否則這件寬大的袍子她不得不穿著。
那個男人一定對她恨得牙癢癢,也許恨不得捏碎她呢。
畢竟他救了她,而她似乎恩怨不分,對他口出惡言之餘還咬了他的肩膀。但是倘若爹孃的骨灰甕有所毀損,她豈不是成了不孝女?
算他倒黴吧。
反正他的壞脾氣也該有人訓一訓。
安葬好爹孃的骨灰甕,潤潤像縷遊魂似的在大街上晃盪,彷彿是個棄兒孤女似的不知何去何從。
包袱被燒燬了,裡頭的銀票和衣服也一併化為灰燼。如今她身無分文,在這揚州城又是人生地不熟的,她應該怎麼安排自己往後的生活呢?總不能乞討,或是去賣笑斟酒吧?
走著走著,她眼前陡然一亮。
“北門口餅鋪。”她念著貼於一間鋪子大門上紅紙的字句,“徵請做餅師傅和夥計。供食、供住。工資優厚。”
餅鋪!太好了,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高高興興地走進這間外表古色古香的老字號餅鋪。
這日,單府已屆花甲之年的單老夫人,親自坐鎮於這祖宗留下來的餅鋪。
單忠是餅鋪裡的元老,跟著仙逝的單老太爺已經大半輩子。現在是他第一千零二回的絮絮叨唸。
“老夫人啊,小的斗膽,大少爺這回往東北去練武已經幾個月了,這餅鋪他一定是想扔給小的們。”
“單忠,你的‘斗膽’已經一千多次,聽得我的耳朵快長繭了。”這壺嚇殺人香茶可是頂級貨啊。
一個年輕的夥計奔進餅鋪後的花廳。“老夫人,有一位小姑娘請求面試。但是她的臉一片髒汙,而且頭髮散亂。”最奇怪的是穿著男人的外袍。
“讓她進來。”只要是人才,哪怕是花麻子臉也無所謂。
“是!”
稍後,潤潤走進花廳,她有禮地福了一福。
單老夫人微眯厲眼,低低地問:“你身上的男人袍子可是你的夫婿所有?”
潤潤一愕,才猛搖頭,“不是!那人和我不相識,是他自己……”硬將她裹在他的袍子內,而她又不得不穿。
“哦?”單老夫人緩緩地笑了。
一旁的單忠打了個哆嗦,每當老夫人用上心思佈局的時候,總是這個笑容。
潤潤急了,她以為單老夫人不信她。“真的,那大鬍子罵人好凶,我才不會發暈到和他牽牽扯扯。”
“你會做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