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一路西行,自靖豐西城門前往墓地。
傅臨意的神情已不似出殯,倒似送瘟神,撐著傘,毛皮靴子踩著路面的積雪,強自撐出幾分悲痛的神情,卻壓不住一臉的輕鬆愜意。
要到西城門時,天光仍是黯淡陰翳,蒼古石牆暗青色的磚塊上,星星點點不均勻的積著薄雪亮霜,遠遠的只見漫天細雪下,城門口立著一個頎長峻偉的人影,鬱郁寂寥,懷袖收容。
傅臨意心裡咯噔一下,用袖子裡的生薑使勁擦了擦眼皮,頂著兩輪豔壓桃花的眼眶,繼續前行到城門。
檀輕塵一身蒼藍袍子,未帶束髮金冠,揮手令落棺。
神色寧和卻讓人感覺驚心動魄。
檀輕塵推開棺蓋,賀敏之靜靜躺在棺槨裡,裹著件銀狐裘,長睫低垂,容色如生。
檀輕塵俯下身,凝望良久,輕輕一嘆:“敏之,你騙我。”
驟然出手,掐住了他的咽喉。
傅臨意大驚失色,忙道:“他已死了!你別糟蹋他的屍身!”
撲上來卻被檀輕塵一把推開。
掐著咽喉,慢慢收緊,觸感細膩而冰冷,感覺不到血脈跳動,肌膚卻富有彈性。
“聶十三前陣子去過醫神藥廬,程遜配不出黃泉三重雪,卻給他一顆服下後與寒毒發作死狀一樣的藥丸。是不是?”
“我已去納福街你家中仔細看過,什麼都在,那些金葉子金錠子雪花銀子卻盡數不見,十來個人費了一天功夫,只在床底下尋出兩枚銅錢!”
“想是你認罪前安排好,都託付給十一哥了吧?”
“你捨不得這些,卻捨得棄我一顆真心而去。”
傅臨意袖中生薑滾落雪地,聽了這番話更是臉色慘白,卻見檀輕塵已大笑著鬆開手指。
檀輕塵俯在賀敏之耳邊,低低的說道:“敏之,你要走,我便嚇唬你一下……”
在他晶瑩如玉的耳垂上重重咬一口,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小巧的碧玉瓶,瓶身猶自帶著體溫,靜靜看了看,執起他的左手,掰開手指,把玉瓶放在他的掌心,又讓他手指握起。
雙手握著他的拳頭,輾轉撫摸,只不忍放手,一時親吻,一時又用力包裹住,用力之大,幾乎可以聽到骨節咔咔聲響。
無限留戀,不忍放手,不知過了多久,髮梢眉睫均凝上雪花融化的水珠。
然情到深處,必有餘情,終於放開,卻忍不住在他冰涼的唇上印上溫熱的一吻:“敏之,好好去罷……”
說罷轉身踏雪而去。
傅臨意不禁怔怔喊道:“十四弟……”
檀輕塵再不回頭,只淡淡道:“今日百官大朝,政務繁多,我就不送敏之了,十一哥替我就是。”
檀輕塵的背影襯著天邊那一片曙光,一步步孤寂,卻是一步步的高不可攀,睥睨天下。
傅臨意眼中突然湧出熱意,忙道:“起棺走吧。”
到城西墳場,墓穴早已掘完,一行人把棺材放置好。
尚未填土,傅臨意卻道:“行了,這雪越下越大了,你們先回去,我再陪會兒敏之。”
八人轉身欲行,傅臨意又道:“回去有人問起,知道怎麼說嗎?”
一人道:“咱們已把賀大人安葬妥當。”
傅臨意點頭,看他們走遠,似自言自語,道:“這八條性命留著也不礙事,十四弟已經放開。”
說罷,自行走了。
待走出數里,卻又回頭遙遙看了一眼。
聶十三從遠處樹上飛身一縱,輕飄飄御風而行,速度恍若流星趕月,飄落棺旁,長劍出鞘,棺蓋“嚓”的一聲輕響,已被劈開落到一旁。
賀敏之站起身來,微微有些搖晃,卻是滿面笑容,喊道:“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