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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寅的攻勢極凌厲,柳從之的神色卻一點不變,仍是笑得成竹在胸,棋局近尾聲,他看了一眼錯綜複雜的棋盤,輕巧落下一子。
薛寅看一眼他落子的位置,眉頭一跳,想落子的手一僵,仔細看棋盤,皺起了眉,左思右想,最終無奈搖頭,乾脆投子,“陛下厲害,我輸了。”而後撥出一口氣,整個人都垮了下去,疲倦地打個呵欠。
薛寅下棋,喜歡進攻,也擅進攻。殺伐果斷,奇招頻出,確是不弱。
但柳從之更勝一籌。
柳從之棋風平和,並無多少銳氣,然而佈局極其精妙,連消帶打,鯨吞蠶食,都做得自然隨意,手段極其高明,同時擅防,棋面如水銀瀉地,異常周到細密。薛寅攻勢再是驚人,有時也如打到棉花上,有無處著力之感。
薛寅看著柳從之面上胸有成竹的笑容,無奈搖頭。他與這人到底有十來年的年齡差距,他尚懵懂不知事的時候,這人已經金榜題名,縱橫朝堂,名揚天下。薛寅自問也不是什麼天縱奇才,對上柳從之,他確實弱了一籌,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跪地投降,成千古之恥?
柳從之看一眼棋盤,點頭道:“確實沒什麼可下的了。難得下得痛快。”說罷命人把棋盤收了,神色一正:“今我得宣京,南邊大抵已平,只北邊仍需清理。我聽聞你昔日入京,曾攜一千名北化兵隨行,如今這一千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笑得沉穩平和,“不知他們下落何處?”
繞了一大圈,試探了半天,終於談到正事上了,薛寅心裡嘆氣,道:“這一千人是北化兵,自然應該歸於北化。”
他是國君,更是降臣,一旦投降,命運難料,他不可能讓自己手下人跟著自己波折受苦。
薛寅續道:“這些人並非京兵,已經出京原路返回北化,他們也不是我薛寅的兵,受郡主薛明華管轄。”他頓了頓,抬頭看柳從之,目光誠懇,“想必這兩日,陛下就能收到北化的降書。北化貧瘠,絕無反心,只求天子體諒民生,可讓百姓衣食無憂,安居樂業,如此便是大恩。”他說著,神色漸漸鄭重起來,認真問道:“陛下可願應允?”
柳從之安靜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沉聲道:“我曾發下宏願,願天下百姓安居樂業,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柳從之神情沉穩凝定。
有的人說的話不如一個屁,有的人說的話卻沉如山嶽,讓人不自覺信服。
薛寅與他對視,最終微微躬身,“薛寅代北化民眾,謝過陛下大恩。”
柳從之搖頭笑道:“做都沒做,何談恩澤。”他語氣淡淡的,“為帝者,不事民生,要來何用?”
薛寅低聲道:“若所有帝王都明白這個道理,何來改朝換代?”
如果不出意外,這確實會是個好皇帝。
“說得極是。”柳從之語帶惋惜,“你我若非在此等境況下結識,或成好友。”
薛寅小心地打個呵欠,道:“可惜事已如此,多說無益。”
“確實如此。”柳從之點頭,“夜已深了,此間事情已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你怎麼早不說夜已深了?
“是。”
薛寅眯著朦朧一雙眼飄也似地爬起來,走到屋外的時候,看了看天邊。
月上中天,銀輝滿地,夜幕下的皇宮極其安寧。
新帝是個有大志,抱負遠大的人,目前看來,手段與風度也堪稱君子,這亂成一團的江山,大約真應有這麼一個人來理清楚、掃乾淨。如此之人,有治世之才,有安邦之能,單論才幹,比薛寅強上太多,也適合做這樣一個皇帝。
薛寅將得一個王爺的虛名,日後或許就坐困宣京,不得自由。可這並不代表他的性命就無虞了。
柳從之不日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