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門外猶豫了幾秒鐘,最後理智佔了上風,勉強控制住自己,轉身朝樓下走去。進了電梯,那女人刻薄無良的話還在耳畔迴響。我忽然心酸地想,自己也許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什麼也不能讓桃花指望……
我伸手揪住自己的頭髮,心裡在嚎叫:你為什麼是個窮光蛋?你為什麼不是百萬富翁?如果你有足夠的錢,你就可以讓她接受全世界最先進的治療技術,你就可以把她將金子一樣牢牢握在手裡,而不是像流沙那樣!
這場愛情如狼似虎(112)
接下來的幾天裡,我下班第一件事就是一頭扎進小區附近的菜市場。經過醫生諮詢和網上搜尋,我對白血病患者的飲食宜忌做到了心中有數,自己在家烹飪一些食物,然後捎到醫院去給桃花吃。有幾回採訪路過那一帶,我也順道上醫院瞧瞧。
桃花挺煩這樣,有一次把我拽到過道里,白我一眼發作道:喂,你怎麼像個小孩,老往這裡跑,是想吃奶嗎?
她的肌膚光滑細膩,雖在病中,美人之姿未曾稍減。我故意逗她,若有意若無意的往她胸前瞥了一眼,老老實實承認:是,我想吃奶。
桃花注意到我臉上雖然老實,目光卻很不老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隱隱欠妥。只見她俏臉一紅,啐道:呸!想吃奶找你老媽去,我這裡只有酸奶,你喝嗎?
我呵呵傻笑,意味深長地說:沒事兒,我不著急。麵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桃花衝過來踹我:我是奶牛嗎?你這狗屎!
她居然對號入座,主動承認自己是奶牛。我忍不住放聲大笑。桃花先是被我笑得毛骨悚然,繼而回過神來,自己也掩嘴直樂。在過道里,我們倆就像孩子般開心地嬉笑取鬧。說來奇怪,在面對她的時候,我心裡惟有莫名的喜樂,似乎無論以後會發生什麼樣的變數,只要此刻我們還能傾情相守,一花一世界,那就足夠永恆。
或許,我的潛意識始終不肯相信桃花患的是白血病。在我眼裡,她是生機勃勃的小精靈,是造物主麾下的親寵,怎麼可能被病魔纏上呢。
也或許,我跟桃花很多時候都是小孩心性,無心無肺,低估了命運殘酷起來的破壞力。我很喜歡阿杜的《你就像個小孩》,裡面的歌詞,完全是我和桃花的寫照:你就像個小孩,一心要愛,卻不懂其中的無奈……我也像個小孩,痴痴的愛,都不怕有怎樣的傷害,我痛你的痛,我苦你的苦,儘管很難熬,太陽就快出來……
可是,太陽真的快出來了嗎?每當輪到周峰來醫院陪夜,我回家躺在臥室床上,想著隔壁房間空蕩無人,我就會失魂落魄地想起這個問題。無須忌諱的是,桃花正在經歷一個巨大的劫難:到底是隨風而逝墜入無涯的黑暗,還是殺出一條血路,等到東方露白,這一切都那樣的未知,不確定,揪人心絃。
其時的桃花,宛如一把四弦琵琶,先前的調子是低迴俏皮的,現在風格突變,切入激昂悲愴的高音部分。沒有大纛飄揚,卻是短兵相接的背水一戰;沒有狼煙四起,卻充滿了金鐵交鳴的殺伐!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溼,白居易感慨自己命途坎坷,我卻擔憂絃斷音絕……
除開了我,如此擔憂的還有一個男人,那就是桃花的弟弟,周峰。
那天黃昏周峰來醫院換我,趁著桃花在吃晚飯,我們兩個到樓下小花圃裡聊了一會兒。
說是聊,其實更多是沉默。殘陽如血,塗在兩個心事重重的男人身上。見我一個勁兒的吞雲吐霧,周峰這個從不抽菸的人,也忍不住了,默默的從我煙盒裡抽出一支,半天才用打火機點著了。還沒抽兩口,他就被嗆得連連咳嗽,眼角依稀可見淚跡。
周峰掐滅菸頭,猶豫片刻,才一臉誠摯對我說道:我本來是想告訴我爸我媽的,可她死活不肯。唉,她有時心腸比我還要硬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