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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公輸般不高興了。墨子又接著說:“我送你十塊錢!”這一句話,使主人真的忍不住發怒了,沉著臉,冷冷的回答道:“我是義不殺人的!”墨子說:“那你為什麼要去無緣無故地攻打宋國呢?”公輸般終於被說服了,還將墨子介紹給楚王。去見楚王前,公輸般取了衣服讓墨子換上,墨子還死要面子:“我其實也並非愛穿破衣服的……只因為實在沒有工夫換……”還是換上了,但太短,顯得像“高腳鷺鷥似的”。墨子最終如願以償,以他的“非攻”思想勸阻了楚攻打宋的念頭,踏上了歸國之途,然而經過宋國時,卻被執矛的巡邏兵趕到雨地裡,“淋了一身溼,從此鼻子塞了十多天”。(《非攻》)

這便是創造了墨家學說而被後人頂禮膜拜的墨子。

而那位漆園的莊周、夢蝶的莊周又如何?

路過一墳場,欲在水溜中喝水,被鬼魂所纏,幸虧記得一套呼風喚雨的口訣,便唸唸有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秦褚衛,姜沈韓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敕!敕!司命大神飄然而至,鬼魂不得不四處逃散,但司命見了莊周也老大不高興:“莊周,你找我,又要鬧什麼玩意兒?喝夠了水,不安分起來了嗎?”莊周與司命談起生死: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又是莊周夢蝶、是莊周做夢成蝶還是蝶做夢成莊周那一套。司命不耐煩,決心想戲弄一番莊周,馬鞭朝草蓬中一點,一顆骷髏變成一個漢子跑了出來,而司命擱下莊周一人,自己隱去了。那漢子赤條條一絲不掛,見莊周竟一口咬定莊周偷了他的包裹和傘,無論莊周怎麼辯解,漢子就是不依,莊周說:“慢慢的,慢的,我的衣服舊了,很脆,拉不得。你且聽我說幾句:你先不要專想衣服罷,衣服是可有可無的,也許是有衣服對,也許是沒有衣服對。鳥有羽,獸有毛,然而王瓜茄子赤條條。……”云云,不知胡謅一些什麼。漢子根本不承認自己已死了數百年——這絕不可能,故當莊周說讓司命還他一個死時,他竟說:“好,你還我一個死罷。要不然,我就要你還我的衣服,傘子和包裹,裡面有五十二個圜錢,半斤白糖,二斤南棗……”莊子說:“你不後悔?”“小舅子才反悔!”——注意這一句,這大概是一句北方話,其世俗氣息、生活氣息濃郁到無以復加。(《起死》)

令我們仰止的精神之山、之父,只這一句話——雖還不是出自他口,但因他是與說這種語言的人(鬼)對話,也就一下被打落到平庸的日常情景中而頓時成了一大俗人,並且還是一個頗為可悲的俗人。

中國文學關心世俗、好寫世俗當然不是從魯迅開始的——小說本出自市井,胎裡就帶有世俗之痕跡、之慾望,但將神聖加以俗化,不知在魯迅先生之前是否還有別人,即使有,大概也不會像魯迅寫得如此到位,又如此非同一般的。

魯迅無論是寫《故鄉》、《祝福》、《阿Q正傳》、《肥皂》、《兄弟》之類,還是寫《非攻》、《采薇》、《奔月》、《理水》、《起死》之類,都以俗作為一種氛圍,一種格調。俗人、俗事,即便是不俗之人,也盡其所能將他轉變為俗人——越是不俗之人,魯迅就越有要將他轉變為俗人的慾望。俗人、俗事,離不開俗物。因此,魯迅常將炸醬麵、辣椒醬、大蔥、蒸乾菜這些平民百姓的食品寫入作品。這些食品之作用,絕不可以小覷,烏鴉肉的炸醬麵一旦被提及,我們就再也無法進入“紅樓”的高雅與托爾斯泰筆下的高貴了。一碗炸醬麵從何而來的改變雅俗的力量?食色性也,食是人的生活的一個基本面,這個基本面反映著人的生存狀態。這就是好萊塢的電影在呈現貴族生活時為什麼總是要將許多鏡頭留給豪華大廳中的早餐或葡萄美酒夜光杯之晚宴的原因。

魯迅的行為,用今日之說法,就是解構神聖——用調侃的方式解構。中國八十、九十年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