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夫人見他篤定,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既無分心,為何郎君時常輾轉反側?】
優哉遊哉,輾轉反側。
這難道不是在掛念他人?
夫人之所以沒猜測欒信輾轉反側是為公事,是因為她知道丈夫的能力,在秋丞帳下多年不曾有一次為公事所困,而那時的欒信任戶曹掾,工作量不小,卻不用絞盡腦汁去籌謀算計,哪裡用得著他輾轉反側?既然不是為了公事,便只能是為了特定某個人了。
欒信重新躺了回去,反手將被子往她身上一拉,側過身留下一句:【不要多想。】
沒有二色,他想著二主。
欒信想著真心實意效忠二主。
這個念頭可真是癲狂!
內心卻有另一個聲音悄然勸說他的靈魂,不,不是勸說,是蠱惑——為何癲狂?文彥公之死與她無關,全是奸佞小人擅作主張,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承受莫須有的偏見!欒公義,你真是浪費你這個字,你對他人公義公正,卻要一意孤行牽連一個無辜之人?
是啊,他不該如此。
霎時間,一念天地闊。
他的肉身側躺榻上假寐,靈魂卻得到了解脫,掙脫道德枷鎖,遵從最原始的本能。
時至今日,他捫心自問——
“主上有錯嗎?”
“她沒有錯。”
“錯的是誰?”
“錯的是你欒公義。”
“是你自欺欺人!”
“是你忘恩負義!”
每一道指責最後都指向了他自己。
相較之下,連顧池都顯得不那麼討人厭。
【欒公義,你難道全然不知嗎?】
一道平地驚雷在他耳畔炸開,渾身如電流過體,手腳麻木,意識卻前所未有清醒。
他認出這道聲音的主人,是秋丞。
眼前景色發生天翻地覆變化,周遭景色在放大,而他在縮小。一股巨力將蜷縮在角落的蟲子撞了出去,他看到疾馳的馬車在他腿上碾過,鑽心刺骨的疼凌遲他四肢百骸。
畫面一閃,是一張蒼老的臉。
【老夫醫館不養閒人,你可以在此住下,但要幹活,待腿傷好了,儘快離開。】
又過數日。
蒼老聲音帶著憐憫:【你這乞兒,離了老夫醫館,怕也是無處可去,近日又用了這般多好藥……老夫呢,也不是挾恩圖報的人,只是想給你指一個好去處,你去不去?】
他踏入了欒府,多了個阿姊。
阿姊給他帶來記在他名下的外甥欒程。
黢黑瘦小的身軀日漸高大厚實,從孩童到少年,從少年到褪去稚色的青年,再從意氣風發的青年跌落泥淖,他看到一壺滾燙沸水澆下來,無情將血淋淋的皮肉澆得發白。
他忘了自己在地獄待了多久。
地獄中的惡鬼低笑:【公義?】
惡鬼身邊的李鶴附和:【好字!】
惡鬼用玩味口吻道:【確實是個好字。】
秋丞當說客讓惡鬼鬆了口:【文彥兄開口,我自然要給這個面子的,橫豎他也吃了教訓了,這事兒便到此為止。只是有一點,文彥兄應該知道吾等這種人家,有多忌諱那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汙點,更不許汙點爬到頭上來!】
秋丞打包票:【這是自然。】
欒信得以脫身:【女君,回欒府吧。】
那不是他的阿姊,更不是他的家。
秋丞看他意志消沉,時常登門探望,更是主動提議給了他容身之處:【秋某雖無經世之才,勞碌數載也攢下些清名。公義要是不嫌棄,不妨過來,這正缺個幕僚策士。】
欒信搖頭,生怕對方誤解,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