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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清晨裡她所不需要的藉口。而當斜坡上方和兩座山丘的另一頭開始響起轟隆的槍炮巨響時,這一頭行進中計程車兵們紛紛咬緊牙根、握緊手上的武器,越靠近山頂,身體就彎得越低。這時,奧薇朵開始環顧四周,以冷酷又強烈的好奇心望著身旁的幾張臉孔,猶如在尋找緘默的答案,去回應只能在像那樣不真實的黎明裡、在一幅宇宙水彩畫的顏料之間才能解決的問題。那幅水彩畫裡,每個剪影都是卑微的線條,包括她自己的。那時,迫擊炮彈就在山頂後方開始爆炸,一位軍官回頭看著奧薇朵,對她說停,停,用強硬的手勢指示她留在原地,那是男人轉身去穿越自己的生命線之前,保護女人的最後本能反應。她完全遵照他的指示,馬上屈身跪了下來,照相機還在包裡,眼睛盯著繼續前進計程車兵們,盯著帶領學生朝山上漸漸走遠的學校老師。在早晨那種朦朧的光線下,那些男孩們低下頭來,蒼白的臉孔泛著驚愕的神情。她跪著待在那裡。這時候,法格斯也停了下來,隨著落在山丘上的光線調整快門速度和光圈大小,爆炸產生的煙霧現在以夾帶漫天灰塵的金黃色光環籠罩著山丘。他也開始拍攝從山頂折返的前幾個人,或是被戰友攙扶下山的傷兵,他們有的在地上留著斷斷續續綿延的紅色血跡,有的瘸著腿、包著繃帶,有的身上沾滿泥土和鮮血或被爆炸碎片擊傷,也有些是一臉驚恐的失明傷兵,雙手掩著臉跌跌撞撞地衝下山來。奧薇朵繼續跪在原地,法格斯則站起來往上坡跑了幾步,立刻彎下身體,再朝上跑一小段路,目的是想近距離清楚對焦學校老師的側臉,此刻老師已被兩個男孩攙扶下來,雙腳在溼軟的草地上留下兩道溝紋,牙床骨則被炮彈炸掉了半邊。在他們後面,還有更多的男孩下山而來,有的痛哭、有的哀號、有的沉默、有的受了傷、有的安然無恙、有的獨自歸來、有的沒帶武器,有的帶回來滿身鮮血的其他同伴,帶回來更多的腥紅血跡。法格斯回捲第三卷底片時,再次往奧薇朵的方向看去,她終於拿出相機,轉身背對那個場景,拍下鉛灰色河水奔流的河床上無人的坍塌橋樑,也就是那條早被他們拋在後方兩岸間的危險路段;對奧薇朵而言,彷彿那裡面才有關鍵的影像,才能解釋她去那裡尋找的東西,而不是在那些被擊潰從山上撤退的人身上。法格斯因此瞭解到她就要達成目標了,而且不會在他身邊久留,因為時間也有自己古老的規則。一種根據“前”和“後”的移動算術平均(arithmetic of movement),特別是“後”。“一位攝影師從不屬於他看起來所屬的團體”,她喜歡反覆從法格斯嘴裡聽到這句話。直到當時,儘管發生了這麼多事,他仍懷抱著可笑的夢想,希望隨著時間流逝,她會完全地屬於他,他可以每天早晨都能看到她睡眼惺忪的模樣,感受她一天天慢慢老去的軀體,或共度一同回憶過往的安詳晚年。但是那天清晨,看到她將沾滿泥土的臉龐轉向橋樑,慢慢地拿起相機尋找他們拋在後頭的危險路段畫面——那個移動算術平均將他們帶到人們即將喪生的河岸,那張算術“前”的照片同時,法格斯也朝“後”望去,只看到自己的未來和孤單一人的過去沒什麼兩樣。就那樣,他知道他們不會一起老去,她會走向其他地方和其他人的懷抱。他記得不止一次聽過她那樣說,男人,總以為自己是某個女人的情人,事實上卻只是她的見證人。“移動算術平均”。那時,法格斯害怕回到正在“前”和“後”的字眼裡窺伺的孤寂,但是他更怕奧薇朵在最後那場戰爭裡存活下來。

譯註:

[1]弗列帝·阿爾博塔(Freddy Al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