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東西,負面東西,好酒聞著是香的,喝到肚子裡是熱的,誰能分清它是正面還是負面!初春天氣,路邊法國梧桐樹上發的葉片才有貓頭鷹的耳朵那麼大,微風裡還有一些涼意。篷大的樹冠交頭接耳,路燈掩映在枝杈之間,閃爍如貓頭鷹的眼睛。整個下午,為籌備登門拜訪司站長的事,他連晚飯都忘了吃,這會兒才覺得有點餓了。他拐進街邊的一家小吃店,讓服務員給他來碗麵條。他以前在這裡吃過飯,跟服務員說過他是記者,服務員認識他。服務員對他笑了一下,問他要不要喝點酒。他說喝什麼酒,今天不喝了。麵條要上得快一些。等麵條期間,他把司站長說的話又重溫了一遍。司站長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確了,那就是認為他寫的文章都是些小豆腐塊兒,沒什麼分量。從開始給報社寫稿子起,他就聽說過小豆腐塊兒這種說法,人們把發在報紙上的短小文章,統統說成是小豆腐塊兒。小豆腐塊兒當然是一個貶義詞,它不光代表小,還代表嫩,代表易碎,裡面還有水分,一過夜就餿了。以前,周水明沒有把小豆腐塊兒和自己發的稿子聯絡起來,他對自己的每一篇見報稿都很珍視,都小心地剪下來,集中貼在一個專門貼剪報的大本子上,連一條二十字三十字的小簡訊都不放過。他願意時常把剪報本子看一看,並在空白處畫上一些類似綠葉或蘭草樣的圖案,以便對他的成果進行烘托。在他眼裡,那些寶貝稿子跟金塊子銀塊子也差不多,而絕不是什麼小豆腐塊兒。儘管司站長那樣說了,他還是不願承認他發表的稿子都是小豆腐塊兒,有的稿子從所佔報紙版面的面積來看,要比小豆腐塊兒的面積大得多。不過他絕不能和司站長爭辯,爭辯的結果說不定比臭豆腐塊兒還糟糕。剩下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危機迫在眉睫,他必須馬上行動起來,儘快拿出一篇有分量的稿子來。
一碗麵條沒吃完,周水明就做出了一項重大決定。這個決定讓他有些激動,心口怦怦跳著,臉都紅了。由於激動和走神兒,麵條他吃吃停停,是鹹是淡都沒吃出味兒來。這個決定是他準備裝扮成一個打工的農民工,深入到一個小煤窯去臥底,把所見所聞記下來,然後寫成長篇通訊。他相信,只要通訊一發出來,肯定有著爆炸般的效果,說不定會轟動全國,很多報紙都會轉載。到那時候,他就不必發愁姓司的不聘他當記者,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周水明聽說過,西部深山窩子裡有一些小煤窯,窯主派人到火車站汽車站等農民工密集流動的場所,把農民工騙走。一旦騙到窯裡,他們就把農民工嚴密看管起來,強迫農民工像牲口一樣給他們幹活。他們餵給農民工飯,為的是把農民工餵飽了好有勁給他們挖煤。他們把錢把得死死的,一分都不給農民工發。誰膽敢逃跑,若被他們捉住,一律嚴懲不貸,輕者痛打一頓,重則敲斷腿骨。這樣的窯舊社會就有,那時叫做圈窯,豬圈羊圈那個圈。現在這樣的窯還沒人為它命名,不知該叫什麼窯。這樣的口頭資訊他聽到不少,在報紙上也見過一些零零碎碎的報道。但不管是聽來的還是見到的,都是間接的訊息,屬於第二手或者第三手第四手資料。當事者肯定是有的,而當事者在資訊傳播中卻是缺席者,不知道他們都消散到哪裡去了。由於缺乏當事者的直接陳述,那些資訊就顯得無關痛癢,既沒有切實的分量,也不具備振聾發聵的震撼力。在這樣的關頭,周水明只好把自己豁出去,勇敢地把責任承擔起來。
第二天上班一見到司站長,周水明就把自己的決定對司站長說了。他想說得平靜些,因事關重大,個別句子說得還是有些磕巴。他以為司站長會對他的決定感到驚訝,並對他大加讚賞,然而司站長的眼皮緩慢地動了兩下,在肯定了他的想法很好之後,馬上提示說:“你要慎重考慮,這樣的行動是要擔一定風險的。”
周水明的責任感和正義感彷彿已經上來了,他說:“風險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