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這一路突圍,時刻焦灼如焚,生怕遲到一刻,看到的便是血淋淋的現實,他竟說得這般輕描淡寫。可是,他為了神銳軍終有一日能洗清冤屈而抱著的赴死之心,又讓她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她只得無力地瞪了他一眼,“你那暗語說得那麼隱晦,害我想了很久。”
“不是很隱晦吧?”謝朗叫屈,“再說得明顯一些,那些偷聽的人就會找到賬冊的!我豈不是白白吃了一回苦。”
薛蘅忍不住一扯嘴角,“你怎麼知道當時有人在偷聽?”
謝朗得意洋洋,道:“天牢有幾間牢房,可以讓人在很遠的地方透過秘製的銅管偷聽,專門誘使犯人在會見親屬時說出一些秘密。刑部那窩子,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就聽人悄悄說過了。他們前一晚急巴巴地給我換牢房,我就知道有名堂,果然第二天你就來了。那首詞,我可是一個晚上沒睡才想出來的!”
他笑嘻嘻地望著薛蘅,“蘅姐,那首詞還不賴吧?”
薛蘅避開他的目光,過了片刻,才冷聲道:“還不到家,有幾個地方平仄不對。我若是刑部的人,只怕也能聽出不對勁……”
謝朗頓時鬱悶起來:一個是“果非常人”,一個是“還不到家”,可明明殺人的是那個張若谷,含冤坐牢的是自己。雖說張若谷也是受人矇騙,可他畢竟是殺了人,這般無視朝廷律法就跑了,竟還能得到她“果非常人”的評價!
可她甦醒的喜悅畢竟大大的壓過了鬱悶和醋意,他看著她垂在被外蒼白的手,心中一疼,輕聲道:“蘅姐,你瘦了很多,都是我不好……”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呼吸卻慢慢地低細下去。
他抬起頭,只見她已閉上了雙眼,這回,卻是真正的睡了過去。
涑陽城整個冬天荒寒蕭瑟之態,隨著上元節後接連幾日的陽光而略有消融。
太清宮中的梅花,在鐵勁的虯枝上悄然結出了小骨朵,似乎只待一場盛大的春風,便會滿園紅遍。
謝朗的心情,也如同這梅花一般,燦爛得很。薛蘅傷勢漸好,這日終於能走出雲臺,在太清宮中走動。他與薛忱坐在自雨亭中看著,忽覺薛蘅一襲藍衫站在雪地中,在那十幾株梅花的映襯下,倒十分象太奶奶房中的一幅畫——《寒梅傲雪》。
只是蘅姐的氣色能再紅潤些,就更好了。
他正看得出神,忽有內侍過來傳旨——景安帝聽聞薛蘅已能走動,召她入宣徽殿面聖。
看著薛蘅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門後,謝朗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舒展了一下雙臂,側身時發現薛忱正目光深沉地看著自己。
謝朗忽地臉龐一紅,訥訥道:“二師叔。”
“嗯。”薛忱淡淡回答,低頭拂了拂衣襟,閒閒地說了句,“明遠,謝老太太前兩天染了風寒,今天才好一點。”
謝朗這才想起自新正後,自己一直守在太清宮,再未回過家,心中頓時湧上愧疚之情,忙向宮中主管告辭,急匆匆出了太清宮。
剛在謝府大門前下馬,便見管家正指揮著幾個家僕往門楣上掛上大紅的絲綢,旁邊還有家僕進進出出地搬運著酒罈子。謝朗甩蹬下馬,好奇地看著,問道:“這是做什麼?”
管家笑得牙肉都露出來,大聲道:“恭喜少爺!”
謝朗一時還沒明白過來,將馬韁一丟,便往府裡走。管家跟在他身側絮絮叨叨,“少爺回來就好,幾位夫人正說呢。雖然這事情不勞少爺操心,但成婚後,公主是住在毓芳園還是……”
他話未說完,已被謝朗一把拎了起來,怒道:“你說什麼?!”
管家腳尖在地上不停踢著,漲紅了臉,結結巴巴道:“小的說……少爺成婚後……公主要、要住……”
“誰說我要和公主成親?!”謝朗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