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就開工,準確地說,天沒亮,攝製組的工作便開始了。
貴州多山,從天空看圓滾滾的鼓包一個連著一個。喀斯特地貌之下的巖洞像城市的管道連線在一起,形成神秘的地質景觀。
貴州部分,拍攝的主角名叫趙志先,是出境嘉賓趙普生的族弟。拍攝地點極為有趣,在溶洞。溶洞內高有三十多米,最頂部的天井不僅能帶來陽光,還能讓空氣流通。這其實並不是突發奇想,貴州的少數民族世世代代和這些溶洞打交道,在貴州,人們學會了將溶洞利用到極致。
湄潭人制作糟辣椒的秘訣正是溶洞。天然的洞藏環境,恆溫恆溼,即使在最炎熱的夏季,溫度仍能夠保持在攝氏16度左右,對辣椒來說這是一個絕佳的發酵場所,對工作人員來說,是夏天展示冬衣的絕妙場合。
陳雨站在機器旁,全神貫注,有椅子,但她沒坐。她裹著件黑色菱格薄羽絨服,頸椎不行,她的臉和脖子都藏在一條長而厚的灰色羊毛圍巾中。
天空出現魚肚白了,陳雨看看天,她讓蘇凱將攝影機對準趙志先和他的夥伴們。他們正為第一次做糟辣椒攪缸做著最後的準備,辣椒入缸後的第一次攪拌要根據當年的天氣情況進行調整,時間點非常重要。
“3、2、1!”陳雨拍了下巴掌。
“這是什麼?”趙普生穿絳紅色衝鋒衣,手握帶有陳雨單位標誌的麥克風,他進入主持狀態,指著溶洞內,一個個巨大的陶罐問。
“這些是放糟辣椒的,”趙志先答,“這些陶罐用我們當地特有的泥土製作而成。”
“陶罐是糟辣椒的發酵容器。接下來,你們要做什麼?”趙普生將麥克風朝向趙志先。
“辣椒放在陶罐裡,現在已有20天左右,到了該喚醒辣椒的時候了。”趙志先對著鏡頭,他回答著族兄趙普生的提問,兩人裝作第一次見面,剛認識的樣子,他用了“喚醒”兩個字,是陳雨沒想到的,陳雨露出一個發自心底的笑。
“陶缸中,辣椒在酣睡,無數細菌卻不眠不休。辣椒中的糖分被分解成乳酸,蛋白質轉化成鮮味氨基酸,糟辣椒的酸、鮮、香由此而生。”趙普生有稿子,他老練地看著提詞器,但看不出在唸稿。
“他們要利用日出後日升前,陽光斜斜照進溶洞的那個時間點,觀察辣椒並統一翻攪。 ”稍後,趙普生解釋趙志先們的動作。
這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溶洞了,溶洞內,太陽照射角度極其狹窄。陳雨認真觀察著攝像機中趙志先認真觀察辣椒的樣子。陽光打在她臉上,半明半暗勾勒著她的輪廓,她的顴骨和下顎線像擦了金粉。
攝像機中,陽光恰到好處。趙志先看準“火候”,下達了指令。一百口大缸,開啟封印,開始接受大力翻攪,紅色的糟辣椒被從底部攪起,再落下,一遍遍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它們在翻滾中接觸陽光和露水,彷彿在經歷一次特別的按摩,用不了多久,糟辣椒就能成型了。
開啟封印。
被大力翻攪。
經歷一次特別的按摩。
是辣椒,也是自己。
母親的病,開啟了歲月靜好、波瀾不驚生活的封印,她被大力翻攪,日子也被,所有人被,她在經歷特別的按摩,昨晚她又夢到在醫院,夢到李大夫對她說,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現在不過是能輕鬆一天就輕鬆一天。
火紅的辣椒模糊了攝像機,模糊了陳雨的眼。
“石灰岩溶蝕造就了這裡的鹼性環境,溶洞裡低溫儲存、自然發酵的糟辣椒,卻帶著一股明快的酸味,恰好能夠和水土中的鹼性相互中和。辣椒和人類的互動,完成了大自然相生相剋的平衡術。”趙普生站在溶洞口,聲情並茂地說著。
陽光逐漸向洞的深處移動,所有人在趙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