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的賽舟,你們像是一早知道了它會沉沒?”郗靈州問。
崔柯的手指,指向呂三。“他看出來了。”
郗靈州的視線隨著崔柯的手指方向,轉移到了呂三身上。
“郗小姐,那條賽舟的船頭太重了。它剛一下水,就頭重腳輕了。如果不是那個手捧香爐的男人,登時看出了問題,站定在了船尾。那賽舟說不定都完成不了下水儀式。”
“是嗎?”郗靈州自問自答,“在場這麼多人,怎麼只你一人看出問題了,真是奇怪。”她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調轉了話題,“我向孟氏拿了一小塊地,那塊地上有一座小廟,我準備修繕它。所以我這個回答,應該是已經完成了你提出的兩個條件?”
崔柯咀嚼著郗靈州的回答。郗靈州真是厲害,一下便了然了崔柯最想要知道的事情是第二個條件,為什麼十個家族裡,獨獨郗氏從未造神建廟。
“崔柯,我沒你想的那麼狼貪虎視。我在做的事情很簡單,一是傳承南城的賽舟文化,我想你應該瞭解,南城的賽舟事業正在走下坡路;二是用我自身的經歷,消除南城的痼弊。”
崔柯不曾預料到郗靈州會向她敞開心懷。她有些驚訝,但也抓住了機會俯身向前。昏黃的燈光打在了崔柯的眉眼,映照出幾分脈脈柔情。
她在鼓勵郗靈州繼續說下去。
“這麼多天,你也該知道南城的風氣了吧。南城與宗族血肉相連,用更直白的說法,南城是十個家族的南城。我們像一個龐大的怪物,滋養南城,同時攝取南城的所有營養。
在南城,普通人沒有出路,女人也沒有出路。郗氏的賽舟工坊裡,不允許有女性參與生產製作。這件事,是我在13歲那年才意識到的。我從小跟隨我爸,在賽舟工坊進出。”
郗靈州抬手將耳邊的紅色碎髮挽到耳後。
“那是端午前兩週的週末。賽舟工坊那陣子出產了很多賽舟,師傅們在日夜趕工,但還是人手不夠。我看他們在車間忙忙碌碌,汗如雨下。我興致勃勃地提出要幫忙,做些簡單的活。
師傅們面帶難色地拒絕了我,原因是我太小了。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蹲在角落裡給他爸幫忙,滿臉的不情願。我說為什麼他可以,師傅們沒回答我。
我是一時興起,被拒絕了那就算了。當那個姐姐被人群推搡,揪出來的時候,我忘了我為什麼在那片樹蔭下了。我記得那個姐姐是一位大師傅的女兒。
她梗著脖子不肯認錯,‘……憑什麼,我不可以!以前你叫阿弟畫的圖,乾的活,其實都是我做的。你不是誇他做得好麼?’得知真相的大師傅,人一下站不住了。
他顫巍巍地問,‘那,那前些天……’他不敢問下去,卻有旁人幫著問,‘前些天送出去的鳳凰頭,是你畫的眼睛?’女孩用力地點了頭。
她的臉透著一股激動的光,‘爸,你看見那對眼睛時,你說多少年了,你再沒見過比阿弟畫得好的眼睛。這是你說給我聽的,你怕阿弟驕傲,不想當面誇他,那是不是……’
我不知道,她原本想說什麼。場面在瞬間失控了,姐姐被大師傅抓住了馬尾,大師傅五六個兇狠的巴掌落在了她臉上。她被打出了血,嘴唇被牙齒磕破了……現場特別混亂。”
郗靈州挽在耳後的紅髮,再次掉落在她的唇畔,像是多年前那個女孩口中溢位的鮮血。
“我記得那個姐姐的眼睛,不大但裡面亮堂堂的,隨著幾個巴掌落地,那光亮熄滅了。她被人帶走了,因為大師傅,她的爸爸像是要當場打死她。
那艘鳳凰頭的賽舟被送回了賽舟工坊。那個姐姐得知了這件事後的第二天跳河自殺了,她的弟弟離開了南城。聽人說她的弟弟在家跟大師傅大吵了一場。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