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懷風驀地抬眉,容色一震。
望陌再道:“你面前那碗湯,為玄狐子神醫一門獨傳藥方煎成,名忘川。”
俞懷風眼波翻湧,眉間跳動,抬頭怔怔然,“忘川?”
“忘卻三生情怨,了卻三世痴惘,飲盡一川,情銷夢忘,是為忘川。”
下意識地,他退了一步,似乎遠離那書案上的湯藥一步,便能遠離那可怕的傳說。
傳說,絕世神醫能釀出忘川,飲一口,夢一回,便能銷淡夢裡情念最深之人,待夢過數回後,便能逐漸將夢裡那人抹去。此藥太過逆天,有違人道,故只在傳說中聽聞。但他卻聽師尊提起過,此藥並非全然是傳說。
他將手指捏成拳,顫動的眼波極為隱忍,“這就是你的條件?”
“只在先生一念之間。”望陌神色如常,嘆道:“你不必介懷。阿顏……已經喝下去了……這是為你們準備的。這樣有什麼不好呢?非要遭天下人唾棄,讓她抬不起頭做人,活在你給予的暗影中麼?”
俞懷風面容頓變,袍袖灌滿夜風,一袖揮出,宮燈崩裂。
望陌不為所動,毅然立在風暴中央,衣發皆動,“即便你殺進內宮,也未必找得到她。你所知曉的地下堪輿只是冰山一角,圖卷在我手中。大宸帝王才可保管的傳世寶卷,你入宮二十載,也不可能得到。”
俞懷風勉力收回心神,此際不得不追問,“寶卷與人都在你手中,你要如何?”
“只要江山和美人都在掌中,我能如何,自然是守江山伴美人。只要她心中不再有旁人,我為帝,她為後,相攜一世。”
俞懷風悲愴一笑,“我不同意呢?”
“你會同意的。”望陌從袖中扯出一半的臨摹圖紙,抖開,“先生的屬下也會同意的。忘了她,這一半歸你們,另一半三年後再做決定。”
在見到這苦候二十載的寶卷圖紙,俞懷風忽然覺得好笑,為何,此刻竟不能為之動心。“三年後?”
“我與你一賭!”望陌神色凝起,“我給阿顏三年的時間,讓她心中只有我一人,彼時她徹底屬於我,我再登基,娶她為後,彼時你也不會再記得她,寶卷的另一半給你們。”
俞懷風輕咬牙關,唇內腥甜,唇畔蓄笑,“寶卷到我手,你不怕帝位難保?”
“穩坐帝位,靠的是什麼,我會用三年時間來思考。”望陌抬頭看向天際開啟的光明一線。
“若是你輸了呢?”心中一百個不願以她為賭,他還是問出來。
“若是我輸了,三年後阿顏依然不忘你,你也依然不忘她……”望陌笑了笑,雖然覺得這個假設不太可能成立,還是要明確輸贏條件,“那我自然不會染指一個不愛我的女人。為了邀你們一賭,我可以退步,彼時寶卷的另一半也給你們。無論輸贏,你們都可得到寶卷,這賭注如何?”
俞懷風鎖眸不答。
望陌道:“先生以為自己還有選擇的餘地麼?你的那些下屬,會一味縱容你不謀正業麼?除了接受我的賭局外,你別無它法得到寶卷,也別無它法得到阿顏!”
俞懷風抬手擦去唇角沁出的血珠,展眸的瞬間,眼底的頹然與悽愴流瀉無遺,這雙動人心魄的眼凝看望陌,第一次看清這個少年的手腕與無情。
“不必這麼看著我,你又不能殺了我。阿顏的性命在這賭局上,天下安危也都在這裡。”望陌踏步上書案前,俯身研磨,“先生再給阿顏寫一封書信。”
俞懷風立定原地久久不動,眼眸落在眾多宮殿間,卻尋不到一絲一縷的芳蹤。天牢內那一眼,真的要成為永別麼?
長夜消盡,曙光照耀進他悽惶的眼眸,一點瑩光聚起漫天的光芒。
忘掉他,對她而言,也許真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