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閉嘴。”他輕斥,嗓音卻是柔和的,俯身將地上茶盞的碎片拾撿。
在桌邊翻騰的小人兒絲毫沒有受挫的情緒,跟著也蹲到地上,將白嫩的小手伸出來,去撿地上的碎片,卻立即被制止了。
他將碎片都收到桌心,復回椅中坐下,深沉的目光看著面前亦步亦趨的小身影,低聲道:“不在宮裡做你的公主,跟我一起被軟禁,是誰教你這麼做的?”
小人兒打了個哈欠,蹭到他腿邊,明澈的眼神看了看他,漸漸瀰漫了睏意,完全沒有聽懂他的質問,“師父,硯兒要睡覺……”
看著她慢慢倒在他腿上,他目光微低,循循善誘道:“誰帶你去的興慶宮?”
“乳孃。”小人兒嗓音軟軟,迷糊應道。
“為什麼要我做太傅?”
沒有回應,小公主身體完全倒在了他身上。一隻手臂將她抱起來,起身送她回隔壁的房間。
興慶宮沉香亭宴會時,十七公主非賴上了他,任眾人如何反對,她也不理會,最後被逼急了,她大哭不止。皇帝無奈,終是默許了。他無心於那場宴會,早早便回了仙韶院,十七公主當時便跟了來。
回到被禁衛軍看守的居所,心情卻是從所未有的低沉,景無色,茶無味。
妥善處理了公主睡覺事宜,夜已漸深,解衣臥於榻上,醒無趣,眠無寐。
心情抑鬱竟超乎自己的想象,為何如此?為何會如此呢?他並不願深想,但閉上眼,紛亂的畫面一一現於腦海,抹不去,擦不掉。
在清醒與夢寐中輾轉不盡,昏昏沉沉中,她身形單薄跪在床榻上哭泣的一個幻影從紛紜破碎的夢境中被影影綽綽勾勒了出來,他忽然就驚醒了。
是沒有習慣她不在身邊,還是不能容忍此刻她在東宮榻上?
他驀地掀被坐起,幽夜中,眼裡有尖銳的刺痛感。他披衣起身,輕步來到一張琴架旁,抬手扣在琴身十三徽正中的七徽上,琴身後的牆壁頓時起了一陣沉悶的聲響,聲響不大,牆壁卻緩緩向兩側張開了一個六尺來寬的豁口。
他停頓了片刻,確定未驚動任何人後,邁步走進了豁口,隨後牆壁又緩緩合上。
遙夜漫漫清寂孤寒,夾壁暗道幽黑且長。
東宮寢殿,上官那顏被噩夢驚醒,擁著被子蜷縮著坐起來。她夢見皇帝尋不到塞北觀音,一怒之下,對俞懷風下了凌遲之刑。她對著他的屍骨,驚懼而絕望。夢境真切,以至於她醒來後都還有巨大的悲慟盤繞心頭,刻骨入心的絕望。
她用被子堵著嘴,失聲痛哭,將自成婚以來的所有情緒釋放。空曠的寢殿裡沒有一個侍女,只有她一人擁著被子盡情地哭。
從來都只是她一人,宮內宮外,夢裡夢外。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等的是什麼,如今一切都是不可觸及。不知不覺丟了一顆真心,沒有辦法找回來,更沒有勇氣去印證。違心地配合望舒,因為她已然不敢承認自己曾付出的真心。在東宮陷得越久,就越無法脫身,越不敢面對自己那樣大逆不道的愛戀。
心中愁腸百結,面目憔悴支離。
寂靜的夜裡,寢殿的大門被風吹動,雪夜清輝幽幽,將一個身影投照。
無人察覺他的降臨,東宮侍衛被移形換影迷了警覺,殿外侍女被迷香迷了夢境。他衣袂輕揚,走入寢殿,帶來一室的清風幽香。
上官那顏哭得累了倦了,聞見熟悉又陌生的香氣,清香裡又挾裹了雪夜的寒霜,她顫抖了一下肩膀,轉頭後,雙眸驀地睜大……
她完全呆滯,腦中想的是,原來此時身處幻境,從第一重夢裡醒來,卻還沒有從第二重夢裡走出。
俞懷風不疾不徐一步步走來,殿內的大理石臺柱從他身側一個個退去,揚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