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袍袖在身後展開了雪夜裡才能看得見的繁複刺繡,束起的青絲在不知從何而來的夜風裡飛揚。
他一步步上前,一步步走上石級,一步步靠近她所在的床榻……
最後,在離床榻一步的距離上,他停了下來,站定不動,看著臉上猶有淚痕的她。
她瘦削的臉龐上,眼睛愈顯透亮,雙眸被淚水浸得泛紅,嘴唇也十分蒼白。她長髮披散,凌亂地和著淚水貼在臉頰上,一雙眼在見到他時,由震驚轉為驚懼。
他剛踏前一步,她便雙肩一抖,不自覺地後退。
她的這一反應讓他平靜的眼眸起了波瀾,為何會是這樣的表情?她害怕?害怕他?
“那顏。”他嗓音竟有些低啞,看著面前的她,竟有隔世之感。向她伸出手臂,指端離她未近一寸,她又顫抖了一下。
他停頓了一下,目中一慟,握住她手臂,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他終於肯來了!
為什麼現在才來!
上官那顏跌入他懷裡,眼淚驀然決堤。她身體早已涼颼颼,卻不畏他身上從雪夜攜帶而來的幽寒。
這懷抱闊別多久了?
“師父……”她哽咽。
俞懷風右手輕抬,不動聲色從她手臂滑到手腕上,三指定脈。
將頭靠在他懷裡的上官那顏忽地睜開眼瞳,猛然收回自己手腕。俞懷風應變自如,扣住她手腕令她動彈不得。
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下意識畏懼他了,原來潛意識中就有不好的預感。她拼命掙脫他的控制,不惜使盡力道突圍,擾亂他把脈的章法。
什麼方式都沒用!他不受影響地搭指切脈。
上官那顏停下了自己的徒勞,眼神一定,揚手扯開了俞懷風腰帶。瞬間,感覺到手上力道鬆懈,她驀地抽回手腕,閃避到床榻裡側。
她的這一舉動,讓他愕然。竟已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了?
“未現滑脈!”他盯著她沉聲道。
縮在內側的上官那顏心頭一顫,拜他所賜,她看過一些醫書,滑脈乃是孕後脈象。正感絕望,忽然一段記憶閃過,她轉過頭與他對視,亦沉聲道:“滑脈須得四個月後才能號出,師父你精通岐黃,怎會忽略這點?”看他神色微變,她繼續道:“師父當我無知,故意虛晃此話的吧?”
俞懷風眉頭微蹙,半晌後道:“你既然知道,又為何慌張躲閃,不敢讓我把脈?”
上官那顏臉色變了變,暗中咬牙,應變道:“師父深夜來此,不會只為替徒兒把脈吧?我如何能不顧及自身安危,將脈門放於你手?”
聞聽此言,俞懷風腦中如有颶風捲過,萬般不是滋味。瞧她許久,才再度張口:“你如此提防我,為何獨自在寢殿?太子為何不與你一起?”
“閨房之事,也要向師父彙報麼?”上官那顏目光如炬地迎向他。
他終於再接不下去,目光低沉,眼神陰鬱,許久後道:“望舒心機深沉,他在利用你,你不知道麼?”
上官那顏低聲笑了笑,眼內掩著悲慼,“原來師父早就知道了啊?力薦我為太子妃的不是師父麼?”
“我讓你離開皇宮,你堅持不走。”他低聲。
上官那顏用手背抹了下眼睛,望著他笑道:“帶我入宮的不就是師父麼?讓我盛放在最高處,不是您老人家的心願麼?”
“你、你明明……”明明知道他身不由己,明明知道他改了主意。他卻不想再說下去。
她順著他最不希望的路走下去,就是要他知悔!
可是——
“我成為太子妃那天,師父你在太極宮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過什麼?”
她在質問,他在眼裡泛起哀涼。
那一幕在二人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