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自已支援乾妹子胡玉音賣了幾年米豆腐,就是包庇、縱容了資本主義?玉音她賺錢蓋起了一棟新樓屋,全鎮第一號,就算搞了剝削,成了暴發戶? 擺米豆腐攤子擺成了新富農?還有秦書田的成分,從右派分子改成壞分子,自己的確在群眾大會上宣佈過。自己辦事欠嚴肅。但並沒辦過什麼正式的手續。依女組長的講法,壞分子難道比右派分子真要好一點,罪減一等?在自己看來,都是一籮蛇。花蛇黑蛇都是蛇。還有,派秦書田的義務工,叫他到山坡、巖壁、圩場上刷過幾條大標語,就算是對階級敵人的重用?難道自己真的犯了這許多條律7 .
第二天天黑時分,“五爪辣”正好提著潲桶到豬欄裡餵豬去了,黎滿庚正從公社開完批鬥會回來,在屋門口洗腳,就見胡玉音慌慌張張地走了來,把一包用舊油紙布包著的東西交給他,說是一千五百塊錢,請乾哥代為保管一下,手頭緊時,可以從裡頭抽幾張花花。胡玉音失魂落魄的,頭髮都有些散亂,穿了一身青布大褂,模樣兒也不似平常那麼嬌媚,連坐都沒有坐,就慌慌忙忙地走了,好像生怕被人發現行蹤似的。黎滿庚曉得這款子進不得銀行,就依鄉下古老的習慣,立即把這油布包藏進了樓上的一塊老青磚縫縫裡,連數都沒有數一下。在品德、錢財問題上,一向是乾妹信得過乾哥,乾哥也信得過乾妹。至於這種藏錢的法子,在鎮上也不是什麼秘密,一般人家都是這樣。即便小偷進了屋,不把四面磚牆拆除,是難得找到金銀財寶的。倒是要提防蟲蛀鼠咬。
這事,本來可以不讓“五爪辣”曉得。黎滿庚從樓上沾了一身灰塵下來時,卻被“五爪辣”發覺了。“五爪辣”追問了他好久,他都沒開口。“五爪辣”越問越疑心,哭了,抽抽咽咽數落著自己進這樓門七、八年了,生下了四個妹兒,男人家還在防賊一樣地提防著她……哭得黎滿庚都心軟了,覺得女人抱怨得也是,既是在一個屋裡住著,就沒有講不得的事。連自己的婆娘都信不得了,還去信哪個?
可是他錯了。都已經上床睡下了,當他打“枕頭官司”似地把“絕密”透露給“五爪辣”聽時,“五爪辣”競像身上裝了彈簧似的,一下子蹦下了床:
“好哇!這屋裡要發災倒灶啦!白虎星找上門來啦!沒心肝的,打炮子的,我這樣待你,你的魂還是叫那妖精攝去了哇!啊,啊,啊——。”
“五爪辣”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天曉得為什麼一下子中了魔似的,撒開了潑。
“好好生生的,你嚎什麼喪?你有屁放不得,不自重的賤娘們!”
黎滿庚也光火了,爬起來大聲喝斥。
“好好生生!還好好生生!我都戴了綠帽子、當烏龜婆啦!看我明天不去找著那個騷婊子拼了這條性命!”“五爪辣”披頭散髮,身上只穿了點筋吊吊的裡衣裡褲,拍著大腿又哭又罵。
“你到底閉嘴不閉嘴?混賬東西!和你打個商量,這天就塌下來啦,死人倒灶啦!”黎滿庚鼓眼暴睛,氣都出不贏。但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怕吵鬧開去,叫隔壁鄰居聽了去,不好收場。
“你和我講清楚,你和胡玉音那騷貨究竟是什麼關係?她是你老婆,還是我是你老婆?你們眉裡眼裡,翹唇翹嘴狗公狗婆樣的,我都瞎了這些年的眼睛,早看不下去啦!”
“老子打扁你這臭嘴巴!混賬東西!我清清白白一個人,由著你來滿口糞渣渣地胡天亂罵!”
“你打!你打!我給你生了四個女娃,你早就想休了我啦!我不如人家新鮮白嫩啦!家花沒得野花香啦!你打!我送把你打!你把我打死算啦!你好去找新鮮貨,吃新鮮食啦!”
“五爪辣”邊罵,邊一頭撞在黎滿庚的胸口上,使他身子貼到了牆上。“五爪辣”的蠻力氣又足,黎滿庚推了幾下都推不開,氣得渾身發顫,眼睛出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