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給野老婆藏起贓款來啦!這個家還要不要啦?昨天晚上開大會,工作組女組長在戲臺上是怎麼講的,你要把我們一屋娘娘崽崽都拖下水,跟著你背時鬼、打炮子的去坐黑屋?你今天不把一千五百塊錢贓款交出來,我這條不抵錢的性命就送在你手上算啦!……天殺的,打炮子的,你的野老婆把你的心都挖走啦!她的騎馬布你都可以用來圍脖子啦!我要去工作組告發,我要去工作組告發,叫他們派民兵來搜查!”
芙蓉鎮 滿庚支書(3)
啪的一巴掌下來,“五爪辣”被擊倒在地。黎滿庚失去了理智,巴掌下得多重啊,“五爪辣”就和倒下一節溼木頭似的,倒在了牆角落。黎滿庚怕她再爬起來撒野,尋死尋活,又用一隻膝蓋跪在她身上:
“你還耍不耍潑?深更半夜的還罵不罵大街?是你厲害還是老子厲害?老子真的一拳就收了你這條性命,反正我也不想活啦!”
說著,黎滿庚憤不欲生地揮拳就朝自己的頭上一擊。
“五爪辣”躺在地上,嘴角流血,鼻頭青腫。但她到底被嚇壞了,被鎮住了。
這時,四個妹兒全都號哭著,從隔壁屋裡“媽媽呀——爸爸呀——”地跑過來了。
娃兒們的哭叫,彷彿是醫治他們瘋狂症的仙丹妙藥。黎滿庚立即放開了自己的女人。“五爪辣”也立即爬了起來,慌裡慌忙亂抓了件衣服把身子捂住。人是有羞恥心的,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赤身裸體,成何體統。
街巷上貓嚎狗叫,四鄰都驚動了,都來勸架了。他們站在屋
外頭敲的敲窗子,打的打門,喊的喊“支書”,叫的叫“嫂子”。
鄰居們好說歹說,婆婆媽媽地勸慰了一番後,暴風雨總算停歇了,過去了。關好門,重新上床睡覺。“五爪辣”不理男人,面朝著牆壁。“五爪辣”不號哭了,黎滿庚卻低聲抽泣了起來:
“老天爺……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呀!人人都紅眼睛啦!牙齒咬出血啦……不鐵硬了心腸,昧了天良,就做不得人啦……苦命的女人……我從前沒有對你做過虧心事,我是憑了一個人的良心……人就是人,不是牛馬畜生……日後,日後連我自己,都不曉得保不保得住哇……在這世上,不你踩我,我踩你,就混不下去啦……”
男子的哭聲,草木皆驚。黎滿庚活了三十幾歲,第一次這麼傷心落淚。他把“五爪辣”都嚇著了。但“五爪辣”心裡還憋著氣。她聽了一會兒,男人卻越哭越傷心。她忍不住翻身坐起,正話反講,半怨半勸了起來。男人再醜,還是自己的男人:
“怎麼啦,你把我打到了地下,像你們常對五類分子講的,再踏上一隻腳,還不解恨?沒良心的!我再醜,再賤,也是你的女人,給你當牛當馬,生了六胎,眼面前四個妹兒……你就真的下得手,一巴掌把我打下地,打得我眼發黑……還膝蓋跪在我胸口上……嗚嗚嗚……我好命苦!娘呀,我好命苦!……”
“五爪辣”本來想勸慰一下男人,沒想到越勸越委屈,越覺得自己可憐,就嗚嗚嗚地也低聲抽泣了起來。她還狠狠地在男人的肩膀上掐了一把,又掐一把:
“你良心叫狗吃了……我也是氣頭子上,亂罵了幾句……嗚嗚嗚,你就一點都不疼我……嗚嗚嗚,你不疼我,我還疼你這個沒良心的……嗚嗚嗚,女人的嘴巴是抹桌布,你又不是不曉得,罵是罵,疼是疼……嗚嗚嗚……你就是不看重我這醜婆娘,也該看在四個乖乖妹兒的份上……嗚嗚嗚!”
黎滿庚的心軟了,化了。他淚流滿面,一把摟住了自己的女人。是的,這女人,四個妹兒,這個家,才是他的,他的!他八年來辛辛苦苦,跟自己的女人喜鵲做窩樣的,柴柴棍棍,一根根,一枝枝,都是用嘴銜來的……
他摟住了“五爪辣”。“五爪辣”的心也軟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