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拉婭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她開始表演朗誦時那種裝模作樣和刻意誇張的姿態已為嚴肅認真所掩蓋。她已全神貫注於詩歌作品的精神內涵,而且就是以對這種內涵的理解來唸出每一個詞,以高度的樸實來朗讀每一個詩句,因此當朗誦結束的時候,她不僅僅吸引了全體的注意,而且透過表達詩歌的高尚精神彷彿證實了她那麼一本正經走到露臺中央時竭力顯示的裝模作樣和鄭重其事多多少少是正確的。現在可以認為,這種鄭重其事的姿態僅僅反映了她對於自己所要表達的那種高尚精神無限的,也許甚至於天真的敬意,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靈感和欣喜引起的幾乎不為人注意的輕微的肌肉抽動數次掠過她那漂亮的臉龐。她朗誦著:
世上有位可憐的騎士,
沉默寡言又單純樸實,
外表憂鬱,臉色蒼佔,
精神勇敢,稟性耿直。
一個不可理喻的幻影,
在他的眼前紊繞浮現,
它那魅人的深刻印象,
深深地嵌入他的心扉。
從此他的心熊熊燃燒,
再不對女人瞧上一眼,
至死對任何一個女人,
也不想吐露片言隻語。
他在自己的脖頸上面,
戴上念珠而不是圍巾,
無論在什麼人的面前,
都不掀起臉上的鋼罩。
他充滿著純潔的愛情,
他忠實於甜美的理想,
他用自己赤紅的鮮血,
在盾牌上寫上A,H,D。
此時在巴勒斯坦荒漠,
騎士們攀登懸崖峭壁,
高呼著心上人的芳名,
躍馬馳騁飛奔上戰場,
Lumen coeli,sancta Roca!*
他高聲吼叫又狂又烈,
他的聲威如巨雷灌耳,
使穆斯林們驚魂喪膽。
他回到遙遠的城堡後,
離群索居囚禁般度日,
總默默無言、鬱鬱不樂,
終如痴如狂命歸黃泉。
*拉丁文,意為“天國的光明,聖潔的玫瑰”。
後來公爵回想起這一刻的情景,長久地感到困惑,並且為一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而苦惱不堪:怎麼可以把如此真摯、美好的感情和這種明顯的惡意嘲笑結合起來?這是一種嘲弄,對此公爵毫不懷疑;他清楚地理解這一點並且也有理由:在朗誦的時候阿洛拉婭擅自把A。M。D。三個字母換成H。叩。B。*他沒有弄錯,也沒有聽錯,這一點他是沒有懷疑的(後來也證實了這一點)。不論怎樣,阿格拉婭的舉動是有用心的,當然,她是開玩笑,儘管開得過於尖刻和輕率。還是一個月前大家就在議論和笑話的,‘可憐的騎士”。然而不論公爵後來怎麼回憶,結果是,阿格拉婭說出這兒個字母不僅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樣子或是什麼譏笑,甚至也沒有特別強調這幾個字母來突出其隱秘的含意,而是相反,她始終是那麼認真、純潔無暇和天真純樸地朗誦,以致可以認為這些字母就是詩裡的,書上就是這麼印的。有一種沉重的和不愉快的感覺刺痛了公爵的心,葉莉扎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當然既不明白換了字母也沒有發現什麼意思,伊萬·費奧多羅維奇只知道他們是朗誦詩歌。其餘的聽眾中有很多人是明白的,他們對阿格拉婭的大膽舉動和用意感到驚訝,但是都保持沉默,儘量不露聲色。但是葉甫蓋尼·帕夫洛維奇(公爵甚至準備打賭)不僅僅明白,甚至還竭力要顯露出他是明白底蘊的:他那莞爾一笑帶有的嘲弄意味太明顯了。
“多麼美妙呀!”將軍夫人真正陶醉了,朗誦剛一結束便讚歎說,是誰寫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