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超一流畫家顧愷之,原有文集20卷,惜已失傳。但其中某些篇章仍被後人摘抄下來。其中有《水贊》《風賦》《冰賦》等,光看名字,便有清冽透暢之感。估計顧老師文集裡,一定是把天下神奇寫了個遍的。且看他的《四時詩》:
春水滿四澤,
夏雲多奇峰。
秋月揚明輝,
冬嶺秀孤松。
他的《水贊》:
湛湛若凝,
開神以質;
乘風擅瀾,
妙齊得一。
有人總尋心胸開闊而不得,唐代大詩人、大畫家王維會勸你:且入山水。蘇東坡推崇做詩作畫乃至做人——貴在“胸有丘壑”,翻譯過來便是胸有山水。古人還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以此類推,“心有山水境自寬”。一個人油鹽醬醋滿坑滿谷,一定是俗得冒煙。黃賓虹、傅抱石、李可染這些離我們很近的大畫家,都愛說“山水是吾師”。僅是“吾師”還不夠,筆者認為山水乃是全人類最親愛之母。倘若該“母親”一旦駕崩,即使你超人在世,恐怕也撐不了幾天。所以環境保護很重要。醫聖張仲景曾經表達過一個意思——婦人“小心眼”多,遠離山水乃病因之一。還好,現在很多人喜歡遊山玩水,衷情花鳥草木,痴迷山水畫的也不在少數,這都是直接或間接熱愛山水、親近山水的表現。
北宋畫家郭熙說,春山如畫,夏山如滴,秋山如妝,冬山如睡。道教老祖說,大仁如山,大智若水。現代詩人說,高山若男,細水如女。大家都知道唐詩光輝燦爛,山水精神竟是其中稜稜之骨,你能在唐詩裡找到首無關山水的,得有點神探功夫。李白杜甫假如不會頌山吟水,估計至今無人識得他們。廬山因為李詩仙的一句“疑是銀河落九天”,長享大名;泰山因為杜詩聖的一句“一覽眾山小”,傲視天下。現代熱衷於發展旅遊的人們,似乎忘記了這一高招兒——請大詩人、大畫家題詩、作畫,刻之山石,雅事興會,千古傳誦,幹嗎只知道請那些滿臉冒油的所謂領導,浪費紅布剪個彩,半晌熱鬧後灰飛煙滅復歸默默呢。
山水畫為什麼會成為中國畫的“主旋律”或者說“支柱性題材”,答案可以在中國文化的廣闊視角中去尋找,甚至可以到中國傳統哲學的大樹上直接去摘果子。有句“天人合一”的大哲之言,中國人莫不耳熟能詳,這似乎也是中國畫家們夢想企及的繪畫乃至人生的最高境界。具體到畫面上,“天”是無法畫出來的,所以“山水”自然成了“天”的最佳替代物,或者乾脆說“山水”就是畫家的“天”。
事實上山水元素,最早只是作為人物畫、記事畫的背景、點綴出現的。漢代就有了山水畫,文獻記載,漢代的劉褒就曾經畫《北風圖》《雲漢圖》,並且畫得非常傳神,看《北風圖》使人“發冷”,看《雲漢圖》讓人“發熱”。經過了漫長的發展和豐富,東晉時代已經有了山水畫的分科,顧愷之的《廬山圖》《洛神賦圖》,以其美妙生動的山水錶現,對山水畫的發展貢獻極大。南北朝出現了以山水畫而留名畫史的畫家,比如戴逵、蕭繹。之後,宗炳、王微在其《山水畫論》和《敘畫》中,都專門做過山水畫的闡述。宗炳“好山水,愛遠遊”、“每遊山水,往輒忘歸”,跟現代天天跋山涉水的“驢友”一般,還把自己看到的山水畫出來掛在牆上,在床上看,以做“臥遊”。王微還通中醫之術,他的《敘畫》提出,山水畫不是地形圖,要有神、有意、有追求才好。現在聽來話很平常,在當時卻很有創造性見地。隋代雖然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