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能找出一絲疵點嗎?——“不過,親愛的王緯宇,很可能我的心術變壞了,隱惡揚善,對有些人來講,似無必要。要是葉珊作為我的客人,在部大院裡出現,不知道你們兩口,作何感想?……”
舢板已經劃出一箭之遙了,老林嫂又想起什麼,叮囑著她孫子:“秋,要是你爸爸回來,乾脆讓他去沙洲迎我們去,告訴他,老地方?”
“沙洲?”於而龍瞪大了眼睛。
“是的,二龍,你就劃吧!”
從柳墩到沙洲,少說也得劃上兩個小時,他弄不明白,老林嫂葫蘆裡裝的什麼藥:“告訴我,去幹什麼?”
“你還記得蓮蓮落地的那塊地方嗎?你該去看看,像我過一天少一天的人,誰曉得往後還能陪你看幾回。”
既然講到這種程度,他也只得把五塊銀元暫時擱置在一邊,因為,毫無疑問,遊絲是不會斷的了,這種將要破曉,但天色仍舊混沌的臨界狀態,黑夜和黎明即將交替的時刻,似乎給等待盼望的人,燃起更強烈的終於熬過長夜,迎接白天到來的幸福感受。他加快了速度,小小的舢板在石湖裡破浪前進,太陽在頭頂上偏點西,一碧無垠的湖水,照得通亮通亮。第一天來到石湖垂釣的早晨,那種有點苦澀、有點甜絲絲的回味,像吃橄欖似的心情又把游擊隊長控制住了。
石湖的春天,是多彩多姿、充滿詩情畫意、洋溢著青春活力的季節;是萬紫千紅、令人憧憬未來、深寄期望的季節。沿著密如蛛網的河溝港汊,船在波光水影裡駛行,腪乃的槳聲,催人慾睡,細浪拍擊著船頭,又似絮絮低語,惟恐驚起蘆葦中的水鳥;日麗、風和、浪靜,是一個多麼恬淡安詳的世界。於而龍把那些紛爭、煩擾、不愉快的心腸、皺眉頭的事情,暫時先推到了一邊,沉醉到他家鄉的風光裡去,否則,可真有點殺風景了。
他已經多年不使家鄉的船,顯得有點笨拙生疏,不那麼靈光了,總不如早年間那樣操縱自如。駛了好一程子,才有點順手。直到這時,他才能夠定下心來,邊劃邊看,迷人的水鄉春色,真是叫三十年不回鄉的於而龍心醉。這些曾經在夢中出現過的景緻,如今活生生地堆湧在他眼前,簡直讓他眼睛忙得看不過來,不知看哪是好了。他給自己講:看吧,盡情地看個夠吧!如果話不說得那麼絕,恐怕此生此世,也就只此一回,下不為例了。很明顯,當第二個王爺墳纏住這位黨委書記兼廠長以後,鵲山老爹,他向你許願再來看看也不可能,生命對他來講,就像跑百米一樣,只剩下最後衝刺的有限途程了。
——我們白白虛度了多少年華,現在想想,連哭都來不及了。啊!多美的石湖啊!濃妝淡抹,處處都勾人魂魄,淺的像隨意渲染的疏淡水墨,濃的像金碧青綠的工筆重彩,而隨船行進的一路景色,又好似綿亙不絕的長卷,倘若稍一駐槳,眼前出現的畫面,就彷彿美術大師的即興小品,真是人在畫中游。他生活在石湖那麼許多年頭,好像還是初次欣賞到這樣的美景,自然,心情是一種大有關連的因素,倘若五塊銀元沒著沒落,倘若不是即將來臨的戰鬥,恐怕就不會產生這樣濃厚的詩情畫意了,儘管一九七七年的春天,遠不是那樣暖和的春天,他這個不是詩人的人,竟然也想做詩了。
——勞辛,你要活著該多好!
老林嫂好像也沉醉在石湖的景色之中,半天,也不說話。但是,也許夏嵐說得有點道理——儘管她那些文章,全是胡扯淡,但女人是天生的現實主義者,這話是不錯的。她不是瀏覽景色,而是在品評一個人。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陰影,忽然間,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個問題:“我還沒顧上打聽,二龍,他怎麼樣?”
“誰?”
“坑害了那母女兩代人的——”同時伸出了兩個手指。
“怎麼說呢?……”一提到他,於而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