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是去了北京上海就要來西安呢?到中國不來西安那等於是沒真正來過中國呀!這樣的顯派,外地人或許覺得發笑,但可以說,這種類似於敗落大戶人家的心態卻頑固地潛藏於西安人的意識裡。我曾經親身經歷過這樣一幕:有一次我在一家賓館見著幾個外國人,他們與一女服務生交談,聽不懂西安話,問怎麼不說普通話呢?女服務生說:你知道大唐帝國嗎?在唐代西安話就是普通話呀!這時候一隻蒼蠅正好飛落在外國一遊客的帽子上,外國人驚叫這麼好的賓館怎麼有蒼蠅,女服務生一邊趕蒼蠅一邊說:你沒瞧這蒼蠅是雙眼皮嗎,它是從唐朝一直飛過來的!
老西安(2)
西安人凡是去過鎮江的北固山的,都嘲笑那個梁武帝在山上寫著的“ 天下第一江山”幾個字。但我在北京卻遭遇到一件事,令我大受刺激。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我要去天橋找個熟人,不知怎麼走,問起一個袒胸露乳的中年漢子:“ 同志,你們北京天橋怎麼去?”他是極熱情的,指點坐幾路車到什麼地方換坐幾路車,然後順著一條巷直走,向左拐再向右拐,如何如何就到了。指點完了,他卻教導起了我:“聽口音是西安的?邊遠地區來不容易啊,應該好好逛逛呀!可我要告訴你,以後問路不要說你們北京天橋怎麼去,北京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是全國人民的,你要問就問:同志,咱們首都的天橋在什麼地方,怎麼個走呀!”皇城根下的北京人口多麼滿,這一下我就憋咧。事隔了十年,我在上海,更是生了一肚子氣,在一家小得可憐的旅館裡住,白天上街幫單位一個同事捎買衣服,跑遍了一條南京路,衣服號碼都是個瘦,沒一件符合同事腰身的。“ 上海人沒有胖子”,這是我最深刻的印象。夜裡回來,門房的老頭坐在燈下用一個滷雞腳下酒喝,見著我了硬要叫我也喝喝,我說一個雞腳你嚼著我拿什麼下酒呀,他說我這裡有豆腐乳的,拉開抽屜,拿一根牙籤紮起小碟子裡的一塊豆腐乳來。我笑了,沒有吃,也沒有喝,聊開天來。他知道了我是西安人,眼光從老花鏡的上沿處盯著我,說:西安的?聽說西安冷得很,一小便就一根冰柺杖把人撐住了?!我說冷是冷,但沒上海這麼陰冷。他又說:西安城外是不是戈壁灘?!我便不高興了,說,是的,戈壁灘一直到新疆,出門得光膀子穿羊皮襖,野著嗓子拉駱駝哩!他說:大上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駱駝的呢。我哼了一聲:大上海就是大,日本就自稱大和,那個馬來西亞也叫做大馬的……回到房間,氣是氣,卻也生出幾分悲哀:在西安時把西安說得不可無一,不可有二,外省人竟還有這樣看待西安的?!
當我在思謀著寫這本書的時候,困擾我的還不是老照片的缺乏,也不是頭痛於文章從哪個角度切人,而真的不知如何為西安定位。我常常想,世上的萬事萬物,一旦成形,它都有著自己的靈魂吧。我向來看一棵樹一塊石頭不自覺地就將其人格化,比如去市政府的大院看到一簇樹枝柯交錯,便認定這些樹前世肯定也是仕途上的政客;在作家協會的辦公室看見了一隻破窗而入的蝴蝶,就斷言這是一個愛好文學者的冤魂。那麼,城市必然是有靈魂的,偌大的一座西安,它的靈魂是什麼呢?
翻閱了古籍典本,陝西是被簡稱秦的。秦原是西周邊陲的一個古老部落,姓嬴氏,善養馬,其先公因為周孝王養馬有功而封於秦地的。但秦地最早並不屬於現在的陝西,歸甘肅省。這有點如陝西人並不能自稱陝人,原因是陝西實指河南陝縣以西的地方一樣。到了春秋時期,秦穆公開疆拓土,這下就包括了現在陝西的一些區域,並逐漸西移,秦的影響便強大起來,而在這遼闊的地區內自古有人往來於歐亞之間,秦的聲名隨戎狄部落的流徙傳向域外,鄰國於是稱中國為秦。所謂的古波斯人稱中國為賽尼,古希伯來人稱中國為希尼,古印度人稱中國為###、震旦,其實全都是秦的音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