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政府公告稱,如果不能成功地將那些爬蟲阻擋在距首都二百俄裡的地帶之外,首都將實行全城的疏散撤離。公務人員與工人們均應保持完全鎮靜。政府將動用最嚴厲的措施,以防止斯摩稜斯克事件重演,在那個事件中,好幾千條響尾蛇突如其來的襲擊引發了普遍的驚慌騷亂,人們紛紛拋下正在燒著火的爐子,而開始了那種絕望的大規模的逃難,結果,整個城裡火災遍起。這則公告還宣告,莫斯科的食品儲備至少夠用半年,總司令統帥的蘇維埃將採取一些旨在使每家每戶的住宅均裝甲化的緊急措施,以便在必要時——一旦紅軍、飛機和航空大隊均不能成功地阻擋住那些爬蟲的侵犯——就要在這首都城裡的大街小巷中,去同那些爬蟲展開一場殊死的搏鬥。
對這些電訊教授是一條也沒看,他瞪著他那兩隻已經木然毫無生氣的眼珠子,望著眼前出神,一個勁兒地抽菸。除他而外,研究所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潘克拉特,再一個就是那時不時就淚水漣漣的女管家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她這已是第三夜守在教授的研究室裡,這幾夜她可都是整夜不眠的,教授呢,則說什麼也不願離開他那個分光箱——那個留存在這裡的獨一無二的、但其中的光束已然熄滅了的箱子。這會兒,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正蟋縮在那個漆布長沙發上,在陰影裡在角落裡,默默無語地陷入悲哀的沉思,靜靜地瞅著那個在三條腿的煤氣爐上已經沸開的小茶壺,這是在為教授煮茶哩。研究所裡毫無動靜,一切均是陡然間發生的。
陡然間,人行道上傳進來惡聲惡氣刺耳揪心的一片叫喊,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一下子跳起身來,發出一聲尖叫。街上,有一些星星點點的燈籠般的亮光閃現起來,衣帽間裡,潘克拉特的聲音在那邊答應著,教授對這份喧鬧的反應甚為遲鈍。他抬起了頭,喃喃自語地說了句:“瞧,這瘋瘋癲癲的陣勢……眼下我還能幹什麼事呢。”接著,便又沉入那木然出神的狀態。但這一狀態還是被打破了。研究所那扇朝向赫爾岑大街包上鐵皮的大門,忽然震天動地地響了起來,所有的牆壁都顫悠起來。緊接著,隔壁那間研究室一整塊窗玻璃嘩啦一聲碎裂了。教授的研究室裡的窗玻璃也僻僻啪啪地紛紛碎落一地,只見一塊灰色的鵝卵石飛進視窗,砸碎了一張玻璃桌。青蛙們頓時在飼養室裡騷動起來,橫衝直撞,掀起一片狂叫。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手忙腳亂了,尖聲叫嚷著,衝到教授跟前,抓住他的手就喊叫道:
——您逃走吧,弗拉基米爾·伊帕季伊奇,您逃走吧。
後者從那個旋轉椅上站起身來,挺直身子,把一根手指頭彎成鉤形,——在做出這一動作時,他那雙眼剎那間又閃出了先前所有的那份銳利的光芒,這令人想起先前那位靈感橫溢的佩爾西科夫,——這才回答道:
——我哪兒也不去的,——他述說起來,——這簡直是愚蠢,——他們像一群瘋子似的惶惶不安地折騰著……喏,要是整個莫斯科都瘋了,我還能逃到哪兒去呢。行了,勞駕啦,請不要喊叫了。這事同我又有什麼相干。潘克拉特!——他喚道,按了一下手鈴。
他想必是要潘克拉特來制止住這份鬧騰,他這人向來就是不喜歡什麼鬧騰的。但是,潘克拉特已經是什麼也幹不了了。那一陣轟響過後隨之而來的一幕是:研究所的大門敞開了,從遠外傳來幾聲砰砰的槍響,緊接著便是這整座石砌的研究所裡到處響起那奔跑聲、喊叫聲與砸玻璃的嘩啦聲。瑪麗婭·斯捷潘諾夫娜緊緊地拽住佩爾西科夫的袖子,一心要把他拖到什麼地方去,他一使勁就從她的手裡掙脫開來,把身子挺得筆直像往常身著白大褂去上班時那樣,走出研究室,來到走廊上。
——怎麼啦?——他發問道。門咣噹一聲開啟了,第一個出現在門口的是一個軍人的脊背,這軍人左臂上戴著一個深紅色袖章,左肩上還佩有一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