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
她今天幫我洗了衣服,告訴我洗衣機的出水管必須換了。她走之前,拖乾淨了溼漉漉的地板。我的樓下住著三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有男有女。母親一邊拖著地,一邊嘟囔著,這房子真不結實,你姥姥家的老宅子,快一百年了,颳風下雨一點沒影響。地板老化,洗手間漏水也是正常的。男男女女住在一起,這算怎麼個事呢。
我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彷彿指責一下樓下幾個小男女的作風問題,我們的漏水也就理直氣壯了。不過就是因為她拖得及時,地板上的水,還真沒漏下去。
我開始看電視,晚上我是不工作的。活再緊張再多,晚上也不能趕。否則夜裡就會失眠。而失眠,則是連鎖反應,沒有半個月恢復不過來。
我拿了一個桔子,坐在了沙發上。
電話響了。
是母親的。
不是介紹哪個阿姨的侄子或外甥,也不是告訴我相親公園裡她專門淘了個精英。以往跟我晚上打電話時,她總是說這些內容。我知道她為什麼白天不說,非要晚上電話說,她一來試探我是否在家,二來也想弄清楚我在幹什麼。為什麼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既沒有夜生活,也沒有什麼朋友。我怎麼就不著急呢?
她一個人時,可是坐不住的。就算織織毛衣也好啊,這麼閒坐著算什麼呢。她總是這麼批評我。
四年前,我曾跟她大吵過一次,不許她再給我張羅物件。那次她很傷心,吵完後,我也後悔了。可能她看出了我的後悔,所以並沒有停止張羅,但次數很少了。
可能因為畢竟有些心虛,所以每次提起這個話題時,口氣也非常的猶豫。
她總是這樣開頭:“你在啊。在做什麼?我帶給你的東西,吃得怎麼樣了?下週還需要什麼別的嗎?”
習慣了她問我回的切入方式,今天晚上,她的口氣就顯得非常特別。“喂,”她說,“你剛才去哪裡了,我打電話,你不在家裡。”
我說出去買麵包和酸奶了。對了,還有出水管,洗衣機的。
“我給你說個事情。”她的聲音陡然大起來,又焦慮又得意,好像總算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這事情有點棘手,可好歹她是天下第一個知道的人啊。
“周鴻章病了!很嚴重。”
她說的周鴻章,是我的父親。她從不對我說你爸爸,或是你父親。每次說到他,她都這麼說,周鴻章怎麼怎麼,周鴻章當年怎麼怎麼。你也該猜到了吧,他們是離婚的。我十三歲那年,他們就離婚了。周鴻章兩年後再婚,他混得不錯。只是被年輕一輪的老婆管得很嚴。我讀大學時,他曾到學校來看過我一次,給了我一千塊錢。我用那錢去了一趟西藏。
“什麼病?”我問母親。
“癌症。”母親說,“否則我怎麼會給你打電話。”
我聽著,心裡還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周鴻章得癌症了?結腸癌?我也很吃驚,更吃驚母親的態度。因為她接著說:“也許以後我沒時間給你燉雞湯了,我要去照顧周鴻章。”
“他老婆呢?”
我脫口而出。
“三年前他查出病來,他們就離婚了。現在他沒錢沒人搭理了,終於想到了我。真是報應,活該。”
第七章 諾華: 回到北京(5)
我聽不出她是幸災樂禍還是在悲天憫人,可是她分明說要去照顧他的。我知道她有一肚子的感觸想跟我說,可我也知道,那些感觸,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會繞回到他們的前仇舊恨當中。我從*歲時就開始聽那些東西,早就什麼也不想聽了。我用一聲短促的“唔”,告訴她我想結束這個話題了。
母親瞭解我的習慣,她的語氣頓時有些凝滯。“你在幹什麼?”她又開始這樣問。我說吃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