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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行。你得開口說話。”
她擦擦眼:“是咱的家哩。”
廖麥的喉頭活動一下:“為了這片園子,我們流盡了血汗,先是你,然後是我們倆,咱像小鳥啄食小鳥築窩一樣啊!可你,你要把它賣給唐童……”
“麥子!你知道這是沒有辦法。誰也沒有辦法,四周的地全是唐童的了。”
廖麥牙齒咬得咯咯響,好像高燒未退一樣打抖:“我聽見你坐在窗前自言自語了,說‘這是咱最後的一個夏天了’——這是你說的吧?”
“是我說的。你知道唐童的人來了兩次,頭頭腦腦都來了,穿制服的人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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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你!你一個月都在我耳邊咕噥:賣地賣地!你在與那個惡霸裡應外合!”
美蒂尖叫起來:“天哪!天哪……你想到了哪裡!你該不會真是這麼想吧?孩子他爹,你千萬不能這麼想,千萬不能!”她雙手抱住了他,“你對我怎麼都行,就是不能這麼想哩,老天爺,你說的都是氣話啊,你這些天被他們氣昏了頭哩。”
廖麥一動不動盯著湖塘。他長腿支地,青筋凸暴的大手擱在膝蓋上,乾渴的雙唇有道道血口。夕陽把他的側面掃得一片金黃,人的整個輪廓更加清晰:幾天的高燒折磨使他雙眼深陷,眉骨聳立,顴部凸起,眼窩裡時不時飛躥火星。昏睡初醒的那一天啊,這個周身由最結實的筋脈攀結而成的火暴男人,滿口粗話,聲如霹靂,雙手一抓狠似鐵爪。至今美蒂腹部、兩腿和下體都在疼,這疼痛似乎讓碘酒色的夕陽弄得加劇十倍,她不得不輕輕呻吟,一邊扶住他擁住他。
他從熱辣辣的空氣中嗅到了她的體息,那是他最熟悉的。他低頭看她被揪亂的頭髮、從頸部蜿蜒而下消失在|乳部的青青脈管,還有腹部若隱若現的淤傷。他一下下撫動她苘麻似的濃髮,又捏了捏她合起的長睫,嗓子眼裡發出輕輕一嘆:“真是一個寶物。”
美蒂害怕他聽到自己的怦怦心跳,也怕淚水湧出。這些年裡她聽到了多少暱稱多少外號,都是這傢伙隨口取的。她仰臉看他,臉龐隨著他的大手移動,想取得暴打之後的第一個犒賞,被他滿是血口的焦唇輕輕觸碰一下。他沒有這樣,只把嘴巴移到她的耳旁叫道:“大騷物。”
“真難聽,太難聽了。”
“可我喜歡這樣叫,‘大騷物’。”
“那你就這麼叫吧,你怎麼都行。你願怎樣就怎樣吧,你打我也行哩。”
他扯開布綹看看淤傷,咕噥:“我打得太重了,大騷物。不管怎麼說,我不該打這麼重啊。”
“誰讓我是你老婆哩?遊蕩了多半輩子的人,打回來的那一天我就明白了……明白咱倆這一輩子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一回事?”
“我愛死你,你打死我。”
廖麥咬了咬牙關,沒再吭聲。他隱下的一句話是:要能那樣還算好的呢,可惜我們沒那麼幸運啊!他抬了抬她的下巴,讓一張臉龐仰起,拇指在她開闊的前額上磨擦一下,像要抹掉一層桃茸似的。他無法不驚異於這樣的事實:妻子比自己整整小九歲,可也是快四十的人了,一張臉總是容光煥發,泛著神秘的杏紅色。這張臉誰瞥一眼都無法忘記,終於成為海濱小平原上最危險的東西。他從她細皺如絲的唇上,從那雙墨色泛紫的眼睛上,更從突兀的胸部上,都找不到令人安然入睡的踏實感。幾十年了,雖然中間是長長的分離,但畢竟也是老夫老妻了,為什麼他接受的是這麼多的誘惑誘惑誘惑?他愛她,從歸來到現在,一分一秒地愛她,可就是——無法信任。
熬黃鱗大扁(2)
“大騷物,你知道我為什麼扔下一切跑回來,冒著生命危險趕來和你過日子?”
“因為你想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