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截白嫩的手臂,寇姨娘一眼看到小臂外側通紅的手指印,眉毛立刻皺了起來:“這也太明顯了,往後改針扎吧。”旁邊的奶孃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慌忙應下。
五少爺的哭技可沒那麼收放自如,一時停不下來,寇姨娘把他還給奶孃,自個兒掀簾子出去。鄭月明洗完臉重新塗上胭脂,煩躁地瞥了一眼內室:“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
寇姨娘把丫鬟打發出去,對著鏡子照了照頭髮,一邊插戴珠花一邊叮囑她:“這話啊,也就這兩年說說,等他大了,可不能再這樣了。”
“我明白的,姨娘。”寇姨娘身子壞了,往後都不能生育,五少爺就是她親弟弟了,給她撐腰給她做牛做馬的親弟弟。
鄭月明笑眯眯地從櫥櫃後面提出一個藏起來的食盒,裡面沒有雞鴨魚肉等油膩的葷菜,卻有金絲燕窩盞、冰糖燉雪蛤等價值千金的滋補湯羹。
這才是春華樓的手藝呢。
鄭月明將燕窩遞給寇姨娘,問:“父親真的會去找祖父嗎?”
“他不敢的。”寇姨娘慢條斯理地舀了一勺湯,湊到嘴邊吹氣。
不過,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種膏粱子弟,隨便抖抖衣裳掉下來的金粉就夠尋常人家吃一年了,與其嫁個山野村夫,她寧可守著鄭伯榮過。別說鄭伯榮只是有點蠢,有點懦弱,就是他去嫖去賭,她也不會輕易放手。
榨乾這一座金山,就足夠她吃一輩子了。
冬去春來,阿團已經六歲了。
說起來真是奇怪,起初看房舍也新奇,看衣衫也新奇,一本豎排的線裝書也能捧著看上半天,連晚上密簇簇星星都能引起驚歎。久了卻覺得沒什麼了,黛瓦青磚牆、珠花金步搖,像見慣了幾十年的東西一樣,再難掀起什麼新鮮感。
立春之後,薛家閨學的女先生提出帶女孩子們出門踏青。
薛大老爺的女兒薛亙是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明年就要及笄了,如無意外,出嫁也就是這幾年的事,因此很有點最後瘋狂一把的意思,是平日裡最好約的一個,無論誰叫她賞花、遊湖,都應得乾脆,這次也不例外。
女子這一生真正舒坦的也不過就是做閨女的這些年,嫁人後是好是壞誰能說得準呢。
何況這回是跟著閨學中的小姐妹一同去,若是都嫁在京裡,往後更要勤走動,又有薛家派家丁跟著,故而開明些的主母都痛快地應下了,放女孩們趁如今享受一下。
唯有秦家的兩位小姐養在祖母身邊,規矩大架子足,客客氣氣地婉拒了。
薛家在西山有座溫泉莊子,就在大佛光寺附近。
後院連著山,地底就是泉眼,汨汨蓄滿三間屋子大小的溫泉池子。
山石像用勺子挖了一口似的,半個溫泉池子是在洞裡的,露在太陽底下的那半邊則造假山圍了一圈,進出要從假山縫隙裡走。
薛亙放下東西,領著小姐妹直奔後院。
閨學裡其實也是分幫派的,大姑娘們湊在一起說私房話也好,談論衣裳首飾也好,往往不樂意帶著阿團這些小孩子玩。
阿團簡直萬分理解,要不怎麼說三歲一代溝呢,她也嫌小孩子幼稚,嘴慢腦子也慢,動不動還耍賴,搞得她恍惚中幾乎誤以為自己學了幼師。
不過在長輩們口中,卻把阿團誇上了天。
這孩子實在太聰明,認字時幾乎過目不忘,描紅背書半點不用愁,琴藝、畫技也進步得飛快。性格更是好,從來不摻和、不攪事,若小姐妹們鬧得兇了,不必年長的姐姐或先生調解,她就主動去了。
知道她底細的雲氏聽了,只有倆字:呵呵。
原本阿團和雲二月加上秦家的二小姐是一撥的,年歲差得不大,脾氣也還算對路,只是這回秦二小姐沒來,便只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