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戀父情結使然嗎?呂若玲覺得聶驫和自己的父親有某種程度的相似。
是不是因為這樣,她一直抑忍不敢向父親撒嬌、任性的自制,總會在他面前決堤?總會在他面前任性、使潑?就連在燕觀鴻面前不敢流露的那一面,也只會完全攤展在他面前。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不再擔心他討厭她的問題,彷彿知道他不可能厭惡她似的……
“聶,你會慣壞我的。”有朝一日,她若變成任性嬌縱的女人,絕對是被他寵壞的。
咦?!這聲音……
白被一翻,露出驚愕的男性瞼孔。“若、若玲?”
“不要亂動,別忘了你一隻腳還掛在半空中。”瞧他的樣子活像要跳起來似的。
“你、你你你你——”
“我怎麼會來?”她替他說了。“忘恩帶我來的,她先到繳費處去繳錢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這次醫療費恐怕會花她不少。”
那慘白凝重、不知道該怎麼辦的逃難表情,讓她直想笑。
“聶,我們談談好嗎?”總要有人開始,而那個人絕不可能是聶驫,只好由她來了。“你們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我累了,想睡。”他效法鴕鳥,埋首進被裡。
說他逃避現實也好,膽小怯懦也罷,就是不想、也無法聽她親口說出拒絕。
自從與她有了交集、日漸被她吸引,忘我到何時跨步走出只屬於自己的世界都不知道,待發現時,渴望、貪婪的心思已經壯大得讓他無法回頭,退入熟悉的框框。
對於現在的自己,聶驫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想不通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不再是過去的他——那個不懂嫉妒、不懂憤怒,更不會想出手傷人的他。
是懷念過去守在自己框架裡獨活的聶驫,還是因為愛上一名女子、逐漸開擴視野的聶驫?
想著想著,他入了神,渾然忘卻身邊還有人,認真地問著自己,該跨越框架走出熟悉的世界,還是再次膽怯縮回過去的生活?
該走?該留?優柔寡斷的老毛病復發。唉,真討厭這樣的自己……
“一起走下去好嗎?”
突來的詢問,恰逢其時地擊中他心坎;他掀被起身,慌張的動作讓黑框眼鏡從鼻樑掉落,高掛半空中的石膏腿也跟著摔在床上,逼出男人劇痛的咆吼。
舊傷未愈,新傷再起。
若是笑出聲來,會不會顯得她無情?
呂若玲按呼叫鈴的手直顫,笑意久久無法自仰。
花了工夫打上的石膏,不到一個小時又得鋸開,重來一次治癒流程,醫生、護士臉上的表情有多不悅,可想而知。
怕死聶驫這個病人再次凸槌,醫生決定讓他的石膏腿躺在床上,並揚言若是這樣還能出事,就要鋸掉他的腿以絕後患。
這個威脅有效地讓聶驫慘白了一張臉。
銀鈴似的笑聲傳來,提醒他又在心儀的女人面前出盡洋相的殘酷事實。
唉,像他這樣的男人,配得上她、吸引得了她嗎?聶驫悲慘地想。
笑聲漸止,呂若玲細細端詳病床上一臉愁雲慘霧的男人,這才發現礙事的黑框眼鏡不知何時已離開他的臉。
藏在鏡片後的不是熊貓眼,是一雙純淨、好脾氣又夾帶些許不安的黑眸。
她喜歡這雙眼。“不戴眼鏡看得見我嗎?”
他點頭。“我是遠視,不是近視。”遲疑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口:“剛才我跟燕觀鴻說的話,你、你都聽、聽到了?”
“嗯。”
“你可以……不當一回事……那只是我自己、我自己——”
“如果我說我想當它是一回事呢?”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