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自己的路,但和施奈德不同的是,自己會想到弗朗辛,但具體是以什麼方式,他無法預測。他會離她而去,但並不瞭解她,他永遠都不會了解她。現在房間全部暗下來了,他幾乎看不到她的臉。他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把手從她的手臂上向下滑,直到碰到她的手,然後靜靜地躺在她身邊。他想到那些和自己一樣熟悉她肚皮和肌膚而對她的其他情況一無所知的人,他想到這些男人的時候,心裡並無怨恨。黑暗中,這些人沒有面孔,也不說話,像自己一樣靜靜地躺在她身邊。過了很久,安德魯斯的手仍然握著弗朗辛的手,然後睡著了。
安德魯斯猛然醒來,懵懵懂懂。他在黑暗中眨著眼睛。房間那邊布簾遮擋的窗戶有一道暗光閃爍了一下,熄滅了,接著又閃爍起來。一聲喊叫聲,雖然距離遠聽不清楚,但是還是傳到了屋裡。外面街道一陣馬蹄聲響。安德魯斯悄悄地從床上爬起來,站了一會兒,使勁兒搖了搖頭。街道又傳來一陣喧鬧聲,木板人行道上笨重的靴子發出噔噔的聲音。安德魯斯在黑暗中摸到自己的衣服,匆忙穿上身。他側耳傾聽其他聲音,但只聽到弗朗辛均勻平靜的呼吸聲。他快速走出房間,輕輕關上門,躡手躡腳地走進黑暗的過道,朝房子外面的平臺走去。
在西面小河方向,在屠夫十字鎮低矮房屋的上方,一團煙火在黑暗中滾滾升騰。好一陣,安德魯斯緊緊抓住樓梯的欄杆,簡直不敢相信。著火處正是麥克唐納的棚屋。西風勁吹,火光明亮,棚屋路對面的木棉林、灰色的樹幹和深綠色的樹葉在周圍黑暗的映襯下清晰可見。火光還照亮了煙霧,煙霧像一根根粗大的黑繩子盤旋而上,被西風一吹,四散開來,湧向屠夫十字鎮,一股刺鼻的惡臭鑽進了安德魯斯的鼻孔。下面有人在啪嗒啪嗒地奔跑,他再也不能保持平靜了。他迅速走下樓梯,在寬闊的人行道上走得踉踉蹌蹌,在滿是塵土的小道上朝火光處奔跑。
在木棉林車輪軋出的小道和大路的交會處,安德魯斯就已經感到大火散發的熱量撲面而來。車輪軋出的兩條線在紅黃色的火光中清清楚楚,他在那兒停下腳步。由於奔跑太急,他氣喘吁吁,但殘留的睡意並沒有全部退去。在燃燒的棚屋附近,有十五到二十個人,他們站成一個大的半圓形,分散在棚屋四周,在熊熊火焰的映照下,他們呆若木雞,看上去雖小,卻輪廓分明。他們獨自一人或者三兩一群地注視著,沒有喊,也沒有動,寂靜的夜空中只有火焰噼噼啪啪的巨響,只有跳動的巨大火焰讓他們身後的影子動來動去。盤旋下落的菸灰刺痛了安德魯斯的眼睛,他用手揉了揉,朝人群走去。快接近他們的時候,巨大的熱量使他扭過臉去,不敢面對前方,因此撞在前面的人群中,把一個圍觀的人撞到了一邊。他撞的那個人並沒有看他,而是張著嘴巴,眼睛盯著熊熊烈火,火光映在他的臉上,紅紅的,不斷變化著。
“怎麼了?”安德魯斯喘著氣問道。
那人的眼睛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搖頭。
安德魯斯一個一個地從他們的臉上望過去,但沒有看到一個認識的人。他從一個人身邊走到另一個人身邊,湊上去想看清他們的臉,在跳動的火光中他們的臉就像一張張變形的面具。
當他發現查理·霍格的時候,查理·霍格畏縮在火光和熱量面前,蹲在那裡似乎隨時要跳起來的樣子。安德魯斯幾乎認不出他了。查理·霍格齜牙咧嘴好像受了驚嚇或者刺激似的,想喊叫,又喊不出聲的樣子。兩隻眼睛圓睜著被煙霧燻得直流眼淚。安德魯斯看到大火對映在他的小眼睛裡縮小了,看上去好像火在裡面燃燒似的。
安德魯斯抓住他的肩膀,搖晃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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