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人都白,大夥兒都管他們叫“黃頭髮”。代言人的面板比他們的更白,顯得他有些不夠健壯。可她發現那條逆流而上的小船速度飛快,兩片船槳插進水裡的深度正好合適,每一劃既平穩,行程又長。看見他面板下繃得緊緊的肌肉,埃拉突然間感到一陣痛苦。她意識到她是為父親的死難過,儘管她對這個人無比憎惡。在這一刻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對父親只有滿腔憤怒,沒有一絲一毫的愛。但是現在,她懷念他結實的雙肩和後背,汗水淌在上面,一閃一閃,像陽光下的玻璃。
不,她心裡無聲地說,我不懷念你,你這個畜生。我難過的是你怎麼不像人家代言人那樣。他跟我們沒有任何關係,可他在三天時間裡給我們的卻比你一輩子給的更多。
代言人看見了她,把船划到岸邊。她踩過葦叢和泥濘,幫他把船拉上岸。
“瞧把你弄得一身泥,真不好意思。”他說,“忍不住想劃劃船,好幾個星期沒活動活動了,水又這麼漂亮——”
“你船劃得真好。”她說。
“我來的那個世界,特隆海姆,基本上全是冰和水。到處是岩石,土壤就那麼點兒。不會划船的話比不會走路更要命。”
“你是在那兒出生的?”
“不,那只是我上一次代言的地方。”他在水邊的草地上坐下。
她在他身旁坐下。“你把我母親氣壞了。”
他唇邊露出一絲笑意。“看得出來。”
埃拉不假思索便為母親辯護起來。“都怪你想看她的文件——”
“我看了她的文件的絕大部分,但真正重要的沒看到。”
“我知道,金告訴我了。”她發現自己有點自豪,母親的檔案保護手段他破解不了。但她隨即便反應過來,這件事上她並不是站在母親一邊,多年來她一直想讓母親同意她看那些檔案。但是思維慣性仍然左右著她,讓她說出並非自己本意的話來。“奧爾拉多心裡很煩,坐在家裡,閉上眼睛,開啟音樂,什麼都不看,什麼都不聽。”
“是啊,他覺得我出賣了他。”
“你是出賣了他。”其實她心裡並不是這麼想的。
“我是個死者代言人,當我開口時,我只能說實話,也不能顧忌他人的隱私。”
“這我知道,所以我才會找你們代言人,就是因為你們不在乎任何人。”
他的樣子有點生氣。“你讓我到這裡來有什麼事?”他說。
這場談話的方向完全不對頭。她說起話來彷彿是他的對頭,好像她並不感謝他對她家所做的一切。她跟他說話時就像是他的敵人。她想,金是不是讓我中了邪?怎麼我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可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回事?
“你請我到河邊來。你家裡其他人都不願意跟我說話了,這時我收到了你的信。可你要我來就是為了抗議我侵犯了你家裡的隱私?就是告訴我我不在乎任何人?”
“不。”她難過地說,“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你想過沒有?如果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會當死者代言人?”
沮喪之下,她的心裡話脫口而出。“我巴不得你能進入她的全部文件!巴不得你發掘出她的每一個秘密,在所有人類世界上廣而告之!”淚水湧進她的眼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我明白了,她也不讓你看那些文件。”
“Sou aprendiz dela, nao sou? E porque choro, diga…me! O senhor tem o jeito。”
“我沒有你說的那種讓別人流淚的天賦,埃拉。”他溫和地回答。他的聲音好像在撫慰著她,不,比那更強烈,好像在緊緊握住她的手,摟著她,讓她放寬心。“你哭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