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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昊輕咳了幾聲,眉心微攢,又重新闔上眼睛。九夷族雖弱小,卻能想到依靠楚國,求得皇非庇護,那且蘭公主倒也非等閒人物。想到此處,他挑唇而笑,姿色不俗的女人,總比他人多一樣厲害的武器,以皇非之風流,又怎會拒絕這樣的女子?他不說話,殿中一時便十分安靜,此刻外面隱約傳來一陣喧鬧,夾有侍衛的呵斥,女子的低泣。子昊略緊了緊眉,離司知他素來厭煩吵鬧,欠一欠身,便悄聲移步往殿外而去。

御苑中竹影瀟瀟,一片晨曦朦朧,禁中侍衛正在清點長明宮宮奴人數,玉階之前,青衣烏冠、環鬢累累跪了滿地。不斷有年輕的女子被帶出去,伴著殘雨淒迷,一行行隊伍蜿蜒而至洞開的宮門,遺一路悲聲與哀涼。

離司不料是外面這等情形,心中百味雜陳,一時竟忘了該命他們安靜。無意間抬頭,卻見九公主自迴廊盡頭徐緩而來,幽然駐足於殿外高大的廊柱之下,靜靜看著眼前悽慘的場面。

微風中,她墨色的長髮幾欲委地,沿著雲絲長衣悄然流瀉,便似一襲淡墨輕煙,浸染了面前繁華江山,素色如海。殿簷飛起挑破天空,絲縷雲光穿透重霧悄然而落,於那白衣素顏之上淡淡傾灑,漸作一片霞色似血。她似厭惡這莫名的光亮,靠了廊柱微微側首,半掩的雙眸底下眼波淡漠,冷冷如秋水寒霜。

離司上前輕輕喚了一聲:&ldo;公主。&rdo;

子嬈慵然抬眸,見是離司,唇間無聲泛起一笑:&ldo;離司,你可還記得七年之前,琅軒宮中那一夜?&rdo;

淡言輕語飄落,離司心頭卻似被一隻冰涼的手驟然握住,那一瞬間呼吸停滯,多年塵封下的記憶如洪水破冰,自遙遠的深淵洶湧而來,挾一路尖石碎屑生生撕裂痊癒的血肉,直將人重新捲入黑暗與恐懼。

那一夜,七年之前,琅軒宮中也是這般白幔飛舞,長夜將盡,襄帝駕崩的訊息尚未公眾於世,重華宮派出的影奴已然闖入琅軒宮。

刀光劃破錦屏,血色濺上羅帷,負責保護婠夫人和九公主的侍衛不斷倒下,宮奴的驚恐慘叫化作鮮血,凝固在滿院冰冷的雪地之上,如一片片殘梅凌亂綻放。

離司躲在御藥司的石櫃夾層中,瑟縮於角落,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透過狹窄的fèng隙眼睜睜看著當初帶她入宮,方才匆匆將她藏入此間的廖公公頭顱飛落,一道熱血濺入櫃中,和著淚水滑落於臉頰,成為每一次深夜驚醒時最為殘忍的顏色。

那一夜漫天白幔化作火舌,在華美的宮殿上空狂肆飛舞,殺出一條血路的九公主在被挾持的母親面前丟落長劍,看亂刀齊下,宮中僅存的數名護衛慘死於前。

血如河,洗過玉磚鸞紋、瑤池瓊階,映出烈焰吞噬一切灼目的光。那一夜父喪宮傾,那一夜家毀族亡,記憶最終止於母親邁上王陵神道時悽美絕艷的背影,烈烈祭火,燃盡長天。

玄塔之下千日靜修,仇恨如被魘鎮多年的妖孽,在這日宮人的哀慼之下破土而出。天地無親,何仁之有?縱然傾重華宮所有人的性命,又如何能洗清滅族弒母的血海深仇?子嬈細媚的雙目漸漸泛起森寒殺意,身體中翻騰的血液似不能止,袖中雙手卻冰冷如澌。

忽然之間,隔著龍樓鳳閣隱有細弱的女聲傳來,字字哀哀,是一首淒涼的歌謠:天之蒼蒼,地之茫茫,天寒地凍,風吹糙黃。

天生我何,宿命無常,地養我何,世情悲涼。

鴻雁於飛,我行其旁,悠悠昊天,憐我其殤。

鴻雁哀哀,我心其亡,悠悠昊天,憐我其殤……

歌聲於晨霧深處漂浮,初時只是一人低唱,漸漸卻有眾人相和,其聲切切,哀傷欲絕。子嬈似被矍然驚醒,茫然抬頭聽著,許久之後,終有一縷嘆息幽然轉落。她伸手以指尖託一絲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