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劍廬弟子的恨意從何而來,因為四顧劍本來就是死在慶國皇帝陛下和慶國大宗師葉流雲地陰險夾擊之下,而自己這位慶國權臣,毫無疑問,成了一種被仇恨的替代品。
然而範閒來不及思考如何緩和這些劍廬弟子的情緒,他只是看著草廬深處的白煙,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推門而入,直接到了草廬劍坑旁的平地上,看著熊熊柴火,異常乾脆地走上前去,往火裡灑了一把東西。
火苗的顏色頓時變了起來,而火裡那位大宗師的遺骸早已經看不見了。
隨著範閒的這個動作,嗤嗤劍意縱橫於劍廬深處,十一把長劍圍住他地周身上下,劍意吐露如蛇芒,下一刻隨時會將範閒刺死於當場。
劍廬十三子,除了跪在最前方的雲之瀾和王十三郎,所有人都被範閒這個動作給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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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感受著徹骨的侵體寒寒劍意,不敢有任何大的動作,因為他知道,面對著十一個九品地夾擊,只怕是陛下親自來此,也要考慮要不要暫避其鋒,至於自己,更是連還手地機會都沒有。
他望著跪在前方的雲之瀾說道:“煙裡有毒,我不想這些白煙殺死東夷城一半地人。”
看見白煙時,範閒便心驚膽跳起來,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在海畔枯坐片刻,劍廬弟子們,竟是如此乾脆地火化四顧劍的遺骸,畢竟在他記憶裡,這片大陸還沒有火化的習慣。
四顧劍的遺骸內有毒,有劇毒,非費介先生布下的劇毒,根本不可能僵化肉身,抵抗了皇帝王道一拳的傷勢整整三年。
當然,這種毒素被火苗一燒,隨白煙一起,並不像範閒說的這般可怕,但是一切都要小心為妙。
而範閒為了四顧劍身上的傷勢,在暗中準備了一些手段,那些藥物正是應景的物事。
聽到範閒的解釋,跪在最前方的雲之瀾沒有起身,沒有回頭,只是舉起了右臂。
劍身歸鞘,劍芒歸於平淡,只是一瞬間,劍冢四周便回覆平靜哀傷的氣氛,幾個劍僮一邊哭泣,一邊往火裡新增著柴火,十三名劍廬二代弟子跪在了大火之前。
範閒看著這一幕,心中無比動容,知道四顧劍死後,雲之瀾毫無疑問擁有整座劍廬裡最高的威信。
十三把劍,這是多少可怕的力量,如果握住這些劍的手,是自己的手,那該多好。
範閒微微皺著眉頭,看著大火,心裡想著這個問題。
……
……
入暮,雲之瀾入屋,抱著一個布包裹著的小甕,一臉漠然地將這個小甕遞給了範閒,說道:“雖然我不明白師尊的意思,但既然他要我給你,我便給你。”
範閒鄭重地雙手接過,發現小甕裡依然微溫,想到裡面便是四顧劍還沒有冷的骨灰,他心裡的感覺很怪異。
雲之瀾緩緩在他的身前跪了下來,說道:“劍廬十二把劍,依師命交由閣下。”
範閒眼瞳微縮,微放光彩。
第七十六章天下銀根,必殺!
範閒安靜地看著身前的雲之瀾,不期然地想到很多年前夜宮之內,自己第一次看見這位劍術大家時的情形。那時候的他,還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初登三國政治舞臺的年輕人,而劍廬首徒雲之瀾已經聲名滿天下,是東夷城使團真正的主事者。
六年過去了,範閒已經成為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那幾個人之一,而云之瀾,甚至要拜在他的身前,向他表示效忠,時遷勢移,叫人好不感慨。
範閒不知道四顧劍臨終前究竟佈置了什麼,怎樣說服身為死硬派的雲之瀾,但他能感應到雲之瀾的態度並沒有太多虛飾,他很瞭解這些在武道上不斷求索的強者,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再想反悔,那是很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