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對我們的島嶼,以及對我們全體薩摩亞人的愛,我決定把自己交給德國政府。他們將可以隨心所欲地處置我了。我不希望因為我的緣故,令薩摩亞尊貴的鮮血再度流淌。但是我究竟犯了什麼罪,使他們這些白面板的人(對我,對我的國土)這樣憤怒,事到如今我還是不明白……”信的最後,他傷感地呼喚著薩摩亞各個地方的名字。“馬諾諾啊,永別了,圖圖伊拉啊。阿阿納啊。薩法拉伊啊……”島民們讀到這裡全都哭了。
這是史蒂文森定居這個島三年前發生的事情。
島民對新王塔馬塞塞的反感極其強烈。眾望集中在瑪塔法身上。起義接連不斷,瑪塔法自己在不知不覺當中,以自然擁戴的形式成了叛軍領袖。擁立新王的德國和與之對抗的英美(他們對瑪塔法並無好感,但出於對抗德國,所以處處跟新國王為難)之間的衝突也逐漸激化。
一八八八年秋天,瑪塔法公然召集隊伍,在山地的叢林地帶豎起了反旗。德國軍艦沿著海岸來回航行,炮轟叛軍的部落。英美對此提出抗議,三國關係到了相當危險的邊緣。瑪塔法在屢次戰勝國王的軍隊後,終於把國王從姆黎努趕走,並圍困在了阿皮亞東邊的拉烏利伊一帶。德國軍艦的陸戰隊為救援塔馬塞塞國王登陸作戰,結果在方格利峽谷被瑪塔法的軍隊大敗。許多德國兵都戰死了。島民們與其說是高興,還不如說大吃了一驚。迄今為止被看作半神的白人被他們的棕色英雄給打敗了。塔馬塞塞逃往海上,德國支援下的政府全面崩潰了。
憤怒的德國領事決定利用軍艦對全島採取高壓手段。英美兩國,特別是美國從正面表示反對。各國紛紛派遣軍艦趕往阿皮亞港,局勢變得極其緊張。一八八九年三月的阿皮亞灣裡,兩艘美艦、一艘英艦和三艘德艦成犄角之勢;城市背後的森林裡,瑪塔法率領叛軍虎視眈眈地窺伺著時機。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候,老天爺施展天才劇作家的手腕,給人們帶來了一個震驚。空前的歷史性災難、一八八九年的大颶風席捲而來了。超乎想象的暴風雨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前一天傍晚還停泊在港裡的六艘軍艦中,最後只剩下一艘遍體鱗傷地勉強趴在水面上。敵方和己方的區分消失了,白人和土人都為了救援工作忙成一團。埋伏在城市背後森林裡的叛軍也來到城市和海岸,加入了收容屍體和看護傷員的工作。德國人沒有追捕他們。這次慘禍為相互仇視的感情帶來了意外的融合。
這一年,在遙遠的柏林,有關薩摩亞的三國協定成立了。其結果,形成了薩摩亞依然擁有名義上的國王,但由英美德三國人組成政務委員會對之進行輔佐的形式。協議還規定,位於委員會之上的政務長官以及控制整個薩摩亞司法權的大法官(裁判所長)這兩名最高官員必須由歐洲派遣,並且,從今往後,在國王的人選問題上政務委員會的判斷將是絕對必要的。
同年(一八八九年)年底,自從兩年前消失在德國軍艦上之後再沒有過音訊的前國王拉烏佩帕,突然形容憔悴地回來了。從薩摩亞到澳洲,從澳州到德國在西非的殖民地,從西非到德國本土,又從德國到密克羅內西阿,監禁護送下的他如同陀螺一樣輾轉了漫長的旅途。但是這次歸來,他將作為一個傀儡國王被再次扶上王位。
如果有必要選一個國王出來的話,無論按照次序,還是按照人品或聲望,當然應該是瑪塔法當選。可是,在他的劍上流著方格利峽谷那些德國水兵的鮮血。德國人全都堅決反對選瑪塔法。而瑪塔法自己也並不著急,一方面是樂觀地認為遲早會輪到自己,另外也是出於對兩年前揮淚作別、現在憔悴而歸的老前輩的同情。在拉烏佩帕這邊,最初則是打算把王位讓給頭號實力人物瑪塔法的。本來就意志薄弱的他,在長達兩年的流放中一直與恐怖和不安作伴,如今已經徹底失去了霸氣。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