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我的肚子不停地發出咕咕的聲響。
忽然很想念易道掛在天花板上那些燻雞,香噴噴的,皮焦肉嫩。然後開始想念易道,要是易道在我身邊決不會讓我受委屈,也決不會動我一根汗毛。
想易道,真的想他,想得鼻子發酸。鼻子一酸肚子更餓了,餓得我眼前騰起了層層霧氣。
用冰敷了一早上,右臉頰還腫著。捂著臉,在婆子的押送不情不願地走到院中。
花素見站在汽車旁邊,穿了身米色西裝,頭上帶著頂鴨舌帽,手裡柱著根柺棍。貌似早上的傷已不見蹤影,但細細看還是能發覺她臉色發白,嘴唇發紫。
因為不能自由移動的手指,還因為被飢餓攪得天翻地覆的肚子,我覺得幸災樂禍。
“哥?”我問。
她沒出聲。
“姐?”我又問。
一揚下巴,她說道:“上車。”
我搖搖頭:“我不和你坐一輛車。”
因為臉還腫著,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哼的一聲冷笑,花素見從旁邊人手裡拿過一個布包,慢慢開啟。是一包糕點,棗泥糕,紅豆糕,肉鬆糕……
肚子本就前心貼後背,看見吃的,腸子立刻蠕動起來,胃裡彷彿有一隻手叫囂著想往外抓,想搶那些糕點。得病沒多久,這餓肚子的病就變成了難以抵抗的痛苦。
我不由自主地咽口水,一個勁咽口水。
她笑笑:“這是你今天的午餐和晚餐,用餐地點在我車上。”
有點想哭,但我毫不猶豫上了車。
媽個蛋的,我餓啊。
因為不久前日軍的轟炸,馬路坑坑窪窪,車開得很慢,從白天一直開到晚上也還沒到目的地。
整整一天花素見都沒理我,只偶爾扔給我一塊糕點,就像逗動物園裡的猴子。
她不折騰我,我當然求之不得。
夜漸深,花素見靠在後座上睡著了。我懶洋洋地用水晶糕磨著牙,她給我的糕夠我在正常的時候吃飽,卻不足以讓現在的我吃飽。幾塊糕,不知道塞在肚皮裡的哪個角角。可花素見只給我這些,多的吃的一點不給我,讓我恨得牙根癢癢……
不忿地看向她,嘴裡的糕卻凝在了牙齒之間。
我看到一個男人。
疾馳的車外,男人從車頂上垂著頭,雙手貼在玻璃上,為了更好地看清花素見的樣子似的,他歪著頭靜靜地朝下看。
那瞬間我認出了男人的臉。
不像活著時那樣文雅,臉龐浮腫,泛著陶片狀的死灰白。眼珠子白濛濛的,分不清眼白眼黑。溼漉漉的頭髮被風吹到一邊,飄著淅瀝瀝的水珠,手掌也溼漉漉的,沿著玻璃往下淌著水。
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它轉過頭朝我臉上冷冷一瞥。
胃裡一陣抽搐,刺激得我趕緊別過頭乾嘔起來。這長得像肖起良的東西是什麼?昨晚看到他時已知他不是善類,才將被他看一眼,整個人竟打了個冷顫,酸意直往喉嚨裡竄。
聲響驚醒了花素見,她睜開眼,問:“怎麼了?”
我越過她的肩膀朝車玻璃處望了一眼,趴在車玻璃上的肖起良已經沒了蹤影。
剛鬆一口氣,乾嘔的感覺又泛了上來,這回可真吐了,驚得花素見急忙讓司機停車。
車一停,我急忙開啟車門衝到車外,在路邊彎腰嘔吐。
花素見在旁邊給我捶背,遞水給我漱口:“是不是著涼了?”
推開她的手,我抽了抽鼻子:“我要回家。”
因為附在花執的身體裡,白知秋折磨起我毫無顧忌,居然差點折斷我拉琴的手指。奇奇怪怪的肖起良。還有這要命的肚子病,我受夠了,受夠了。
一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