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什麼呢?”
“我可以早起挑河泥去!”
母親卻張大了嘴,落了淚。生活剛剛平靜,兒子為何要打破它?“你這是何苦,咱家現在不像以前了……”
“那你何必非要小蘭仙上班……”
母親質問道:“小蘭仙待在家裡就是辦法嗎?”當然也不是長久之計。誰能告訴她一個萬全的辦法?
母親很少如此氣憤地跟勇哥說話。勇哥低頭扒飯,嘟囔道:“媽,你會後悔的!”
“我天天在後悔!”母親哭得更傷心。她是指整個人生,後悔透了。她也有過小蘭仙的年紀,那時候就是打死她,也想不到日後的人生是這樣灰暗無趣。
“我上班沒事的。”小蘭仙囁嚅道。
哥並沒有回答。吃完飯,把碗一摔,衝小蘭仙喊:“你懂什麼?!”說完又走了。
說來難以相信,比起洗馬桶,小蘭仙更不喜歡掃街。掃街是份孤獨的工作,走了一長條街,每個人都遠遠躲開,好像塵土能傷人。洗馬桶還有固定的去處,嫌棄的人反正不去,那裡倒成了自己的天地,偶爾回想張媽的麻利,小蘭仙心裡暖暖的。現在進出單位,同事與小蘭仙也躲得遠一點,竊笑著私語。黃主任那間向陽的辦公室漸漸成了避難所。
城子小,醜事總會很快傳揚,先傳到秦阿姨,她一思量,當下就去找小蘭仙她媽。小蘭仙她媽與小蘭仙相對泣淚,想不到小蘭仙懷孕了。哥哥回家卻異常平靜,譏諷地問:“你不後悔?”母親聽了便跳起來,撲到哥哥身上,哥哥輕鬆地把住她的手,向旁邊一擰,順勢把母親向床的方向一送,母親撲倒在床上。母親便跪在地上,哭天搶地,拍得棕繃床撲撲響:“這是造的哪門子孽!我的天老爺,你怎麼不睜開眼?!你看看我這是什麼命啊?!男人只管自己死了,女兒傻了,兒子反了!我還活著幹什麼?”哭了兩次便起身要去廚房尋短見,一會兒說要像男人那樣就在那老地方吊死,一會兒又說拿菜刀想殺了黃主任,再殺了小蘭仙,然後也不活了,留著兒子過舒服日子去。小蘭仙緊緊跟著母親,只是哭:“媽,媽,媽……”每次母親哭,小蘭仙也哭,雖然她沒明白為什麼母親傷心到要尋死覓活。小蘭仙永遠不會傷心到這地步。秦阿姨袖手在旁,看著母親漸漸哭聲減弱,才走上前扶她:“哭過就好些,有事待會兒再說吧。”母親撲到秦阿姨懷裡:“我的命真苦啊。咱們當年一起上學的,現在的命真是天上地下!”
沒過兩天,黃主任被人在鄉下水溝裡找到,人已被打殘,住了一個多月醫院,再出門,瘸了一條腿。公安倒是調查過哥哥,沒什麼結果,黃主任自己說咬不準,雖然他一清二楚,那打的人報了姓名,說是不讓他不明不白地捱打。全糧站的小青年們維護著勇哥,差點鬧事。小城的公安都是街坊鄰居,知道前因後果,應付了兩三個問題便走。還有人在後面嚷:“你們怎麼不去調查那個姓黃的?!”
從此小蘭仙就被母親關在家裡,連母親都很少出門了。小蘭仙被母親押著打了胎,痛得一路哭回了家。母親破例買了一星期的全雞,燉了雞湯給她補身子。小蘭仙憔悴了很長一段時間,漸漸又恢復了愛照鏡子的習慣,小蘭仙的頭髮終於又長了。很快,電影《小街》轟動全國,哥哥偶爾帶回的《電影畫報》裡有大照片,女主角短短的頭髮倒像以前的小蘭仙。城裡小青年都說,到底小蘭仙更漂亮。很少有人說得清這更漂亮的原因,其實來自於小蘭仙的傻,一種與喧囂塵世的隔閡感而帶來的超脫與寧靜。
小蘭仙家終於平靜下來,小城卻開始經歷種種料想不到的變遷。先是居民要求給老公房引水,小城領導衡量一番,並未急於引水,反而在附近尋了片地,建起更新式的公寓樓房,自來水一步到位。樓房只是新興事物之一,大街上還出現了喇叭褲錄音機黃色歌曲,一批又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