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青年義無反顧地走上不良道路,政府很快就組織了嚴打。嚴打即萬事從嚴,偶爾不涉及法律,不涉及社會觀念的也可歸入嚴打之列。都說是黃主任一路賄賂,輕易找到一個小小的碴,把勇哥送去勞教兩年。青春雖易飛逝,但兩年比青春更短,感覺勇哥出了趟遠門,很快重回小城。這一次,勇哥天天在黃主任家門口磨刀,黃主任沒過幾天就搬到鄰近的小城,說是他的故鄉。他在小蘭仙出事後就被撤了主任職位,也算灰頭土臉,勇哥又在鄰近小城出現了一兩次,黃主任就差了中間人送錢給勇哥,要講和。中間人說,小蘭仙再傻,畢竟也沒用過暴力,是兩相情願的事,老天在上,恩恩怨怨了結為好。小蘭仙在家負責家事,見來了客人便端茶倒水,被哥哥喝斷:“你到廚房去!”小蘭仙愣了半晌,大膽放下茶杯,仗著哥哥一向寵愛,直言道:“是以前的事嗎?”
以前。
勇哥直直瞪著小蘭仙,要把她釘在牆上,祭奠這所謂的以前。以前。兩個字。一個詞。父親的猝死,妹妹的智障,自己的輟學,以及之後種種事故,就這樣都囊括了,像一堆一文不值的灰土,連重量都沒有。要如何反駁自己的親妹妹呢?
“本來都已平息,讓每個人都記起舊賬,日子都不好過。”中間人說。
“哥,你們在談什麼以前的事?”小蘭仙不知道他們在談論什麼。她不善於推理及猜測,但她聽到了黃主任的名字,那是“以前”的事。勇哥仇恨的眼光讓她害怕。這幾年來他變得厲害,不再下棋,也不帶領小青年起鬨鬧事,只是獨坐在陰暗的角落裡,像咬著自己尾巴的小狗,只能原地打轉。小蘭仙直覺應該跟勇哥談談,雖然她的確已經淡忘,但事情還有另一面。她畢竟是被撫愛的,從小失去了父親,那父親似的男人的親密,她並沒有反抗。
勇哥把茶杯往牆上狠命一擲,脆,烈,人生混沌如茶,散落如茶,只有小蘭仙傻,如此看得開。小蘭仙打胎之後倒現出了女人的身形,脖,頸,肩,手心與手背,胸與臀,都是圓渾的,坦然的圓渾,視線落上去總是很舒服。她竟然也像街坊的長舌婦,有一種超脫的寬容心。生活平淡無味的長舌婦既靠著他人的彩頭調劑人生,無論表面多少道德倫理,骨子裡通盤接納,寬容,甚至暗暗地喜歡,等到新鮮勁過了,人們不復記憶,只有兩個字:“以前”。
中間人是個人精,勇哥發火倒讓他看出勇哥的悔意,及時進言:“過去的就過去了,還得向前看。你對黃主任做的,也該扯平了。”哥哥冷笑一聲,罵道:“他害我勞教兩年,現在我就真是壞人,讓他一輩子別安生,送點錢就想了事?!”中間人說:“不過兩年,你依然年輕有為,前途無量,他現在主任也沒了,離了婚,瘸了腿……算你可憐他,高抬貴手……”小蘭仙悄無聲息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中間人看著哥哥面色緩和,湊身低語:“還有一句不知當說不當說。”“想說就說!”“在我這外人看來,不如就把小蘭仙……”哥哥頓時一臉殺氣,眯細著眼笑:“好主意啊。”中間人連聲說:“就當我沒說。我也只是一片好心,你要是聰明人就知道。”
中間人到底得了哥哥恩怨了結的話,在母親回家之前離去。母親這幾年開始在城裡沿街賣些零食小玩意兒,掙點外快,日曬雨淋,很快地蒼老。回到家中,小蘭仙便送上熱水,有空還捶背,母親長嘆道:“小勇,別鬧事了。一個人跟命過不去只能自己吃虧。”小蘭仙說:“媽,沒事了。”母親搖頭,忍著淚:“你知道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