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三色組成,迎風飄揚——這讓蘇珊娜聯想起某些小鎮在七月四日國慶日組織的大道遊行。沿街的房屋依然很窄小,有種鬼鬼祟祟的神態,一路上的店面、房門全都緊緊關閉著,從地下室到閣樓的門窗無一例外,在這樣一幅街景中飄揚的幡旗,恰似腐屍臉上的紅胭脂。
但海報上的面孔她都很熟悉。理查德·尼克松和亨利·凱伯特·洛奇雙雙擺出代表勝利的V字手勢,汽車銷售員還咧嘴笑著(標語是:尼克松/洛奇,只因事業尚未完成。)約翰·肯尼迪和林登·約翰遜並排站著,相互勾著肩,還雙雙舉起另一隻手。在他們腳下寫著一行粗體宣言:我們站在新起跑線上!
“知道是誰贏了嗎?”羅蘭扭頭問道。蘇珊娜正騎坐在豪華計程車上,打量周圍的情景(並祈禱著:哪怕有件開襟羊毛衫也好啊,上帝啊!)
“噢!我知道。”她說,心中卻毫不懷疑這些海報就是貼給她看的。“肯尼迪贏了。”
“他成了你們的首領?”
“是整個美利堅合眾國的首領。後來肯尼迪被槍殺了,約翰遜就接任了總統。”
“槍殺?你是這麼說的嗎?”羅蘭突然有了興趣。
“是啊。有一個名叫奧斯瓦爾德的膽小鬼躲在人群裡朝他開了槍。”
“而你們的美利堅合眾國當時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
“嗯……當你拽著衣領把我強拉進中世界時,蘇聯正和我們較勁兒呢,不過,籠統地來說,你說得沒錯。”
“你們國家的鄉民為自己選擇首領。不是排資論輩。”
“說的沒錯,”她應和著,留了一點小心眼。她倒是有點希望聽到羅蘭抨擊民主制度。要不,大笑一通也好。
可是令她吃驚的是,羅蘭說:“引用小火車布萊因的話來講,那聽上去太優異了。”
“我求求你了,別引用他的話,羅蘭!現在別,以後永遠都別提他啦。行不?”
“如您所願。”他說,緊接著,連一個停頓都沒有地壓低了聲音說:“備好我的槍,請求你。”
“樂於效勞。”她立刻回應道,同樣壓低了嗓門。這話聽來就像:樂樂效力,因為她壓根兒不想挪動嘴唇。她能感覺到:他們被盯上了,簇擁於“國王之路”這一頭的中世紀村落裡(或是以中世紀為題材的電影佈景),正有無數隱秘的眼神偷偷地從商店和酒館裡漫射而出。她不知道那些是人類還是機器人,或者不過是依然開著的攝像機,但甚至在羅蘭還沒說出口、還沒確定之前,她就不曾誤解過這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而她只需要看著奧伊的小腦袋就知道它也感覺到了,因為貉獺的頭來回搖擺著,活像老爺爺家的鐘擺。
“他是個好首領嗎,那個肯尼迪?”羅蘭又問,保持著正常的語調和音量。一片寂靜中,這聲音傳得很遠。蘇珊娜意識到一個妙不可言的事實:她突然之間不冷了,儘管現在距離咆哮的河流這麼近,空氣因此變得更潮溼更陰冷。她全神貫注於身邊的這個小世界,以至於無暇關心冷暖。至少,眼下是這樣。
“嗯,不是每個人都覺得他好,顯然那個槍殺他的傻蛋就不覺得他好,可我覺得他不錯,”她接著說,“他對民眾說,一旦他上臺執政,就要致力於改變現狀。大概不足一半的選民相信他的話,因為大多數政治家都會像猴子甩尾巴一樣撒謊,原因都是為了誇口說自個兒能幹。可他一被選上,就開始履行自己的諾言。有個地方叫古巴,就是在古巴問題上他徹底攤了牌,勇敢得就像……好吧,讓我們這麼說吧,你會樂於和他並駕齊驅。可就當老百姓剛剛瞅出來他有多較真時,那個被人僱用的王八蛋就開槍殺死了他。”
“奧茲-沃特。”
她點點頭,不想費神去糾正他的發音,她想其實也沒什麼可以糾正的。奧茲-沃特。奧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