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戚的終是有些伴君如伴虎的忐忑。蘇泊生沉痾已久想來對家業這檔子事也已力不從心,這一頭擔子可都落在了蘇洛陵身上。他為著蘇園不得不將慧姑的事情親自安排妥當,卻沒想寒翠微半路阻撓壞了他的打算,這才不得已利用她的。
所謂“非你莫屬”,即是在央著她。
蘇綰忽覺心酸起來,他為何總是那般平靜?平靜地,好似並不怨懟任何一個人,好似他天生就該架起整個蘇園的生計。
或者,是他喜歡呢?他樂意這樣。手握家產重權,立於商海浪尖,是哪個男人不想的?他越是平靜的表皮下,或許隱藏著的越是心機。
看不透他,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蘇綰自問在人事這塊也是滾過一圈的人,沒見過成萬的性格迥異之人,也有八千,為何單單對蘇洛陵總是瞧之不透。彷彿他就是那座霧帶繚繞的青埂峰,而她只是俯仰峰尖的那一點杏眸。
蘇綰胡亂想著,已聽到那頭的蘇洛陵起身穿衣。她立刻撐起身子道:“還有些時間,你再躺躺,我去喚人擺早膳。”
“呃……”蘇洛陵似有遲疑,“你一晚未睡,還是我自己去吧。”
蘇綰不由分說,早已起身開了門,正巧東方霞光陡露,落滿了她一身,昨夜未換的紅衣頓時金紅斑斕,真的宛如玄女下凡。她抬手遮去扎眼的光線,回頭卻見蘇洛陵看著她有些發呆:“怎麼?不想睡?”
“沒,沒有。”他難得地有些噎嚅,愣愣倒下床便不再說話。
蘇綰聳眉,替他闔上門便下了樓。心忖自昨日的卯時起,蘇洛陵就未休息下來,今日怕難打起精神撐過十二個小時,若手上有咖啡就好了,至少能替他醒醒神。正出了大門無心往側旁一瞧,她呆了一下,旋即就笑了。無咖啡,薄荷也可!
不知這蘇洛陵種這些薄荷是用來做什麼的。它們長在這兒雖不說有礙觀瞻,但卻也將逍遙居靜幽的環境弄得有些狗尾續貂之覺。先不說是薄荷生得就矮,使得逍遙居周邊光禿禿甚不雅觀,而且薄荷辛涼,又受得寒凍,在大風雪天裡若是聞到這麼大股的味道,定會喘不過氣兒來。
僅僅是這般疑惑了一下,蘇綰便過去伸手摺下了幾片葉子,清晨空氣中頓時有一股子薄荷油混著朝露溼氣竄進鼻腔,她好一會兒才緩過氣兒來。
輕輕將這幾片葉子包在帕子裡,蘇綰便出了竹林,向廚院過去。
廚院裡老早便有人在鼓風箱做早膳,長案上整齊排列著些果食全禽全畜。那是今日換祭的祭品,他們竟都已備好了。
蘇綰進了院子,便有人頻頻向她福身鞠禮,她稍微瞟一眼就瞧見蘇棋正挽著袖子在灶臺那廂忙得熱火朝天。
她過去輕輕搭了一下蘇棋的肩。
“啊!啊……綰姑娘……”蘇棋的眼內被蒸汽柴煙燻得霧濛濛的,一瞧見蘇綰頓時咧嘴笑開來,“姑娘怎生起得這麼早?”忽然又壓低了聲道,“姑娘昨夜救了啞巴黃呢吧?奴婢房裡頭傳開了,姑娘真是福人。”說著純純地笑起來,兩隻溜圓的黑眸眯成了月牙。
蘇綰見此事傳地飛快,略略覺得並非好事,便叮囑道:“棋姐姐也這般取笑我嗎?這是那位兄弟命大福大,怎是成了我救他的?姐姐切莫這麼說了,蘇綰是人是神是鬼是仙,難不成你還不知道嗎?”
“是是是。”蘇棋吐了吐舌頭,“奴婢錯了。”
蘇綰笑了笑,見她正煮著一鍋米粥,便道:“二公子起早便要替大公子,這邊可有備好什麼早膳?”
“啊呀!”蘇棋頓時大叫,“奴婢這廂一忙就糊塗了,手邊這是高僧的素粥,這二公子可都吃不慣的。怎麼辦呀?”頓時急得臉色漲紅,有些團團亂轉,“打從高僧們吃過奴婢做的素齋,這每年他們的吃食便都由奴婢一手包攬。這下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