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叫他打躬,不敢磕頭,竟是如黛玉剛進賈府時一般,一步不敢多走,一句不敢多說。
這一出風波累的雖是薛蟠,林海卻也添了一樁心事——他年邁無子,倘若自己有個好歹,獨生女兒在千里之外沒個依靠,真是任人宰割,思來想去,到底依了薛蟠的法子,卻放了那個瘦馬,另聘了一房妾室。
林海擇妾又不比薛蟠,第一選小門小戶姿色不豐之女,日後便不至於生事,最好家中再無親戚,只能依附林府過活;第二選精明能幹之人,可以照管門戶、打點家務,最好粗識文墨,也懂些規矩禮儀,方不墮了林氏家風;第三便是要腰臀闊大,宜生養,如此他林海若竟還生了個兒子,也不算愧對了祖宗。他這般精挑細選,再四相看,到八月上才選定人材,正正經經作良妾抬入門中。
彼時家中並無子弟,便以薛蟠充了家人接親,薛蟠見那姨娘身形壯大,行止也不甚婀娜,腹誹不已,待送入洞房,出來喝酒,卻聽得在座幾人小聲議論,盛讚林海深謀遠慮,不免豎著耳朵聽了一番。那幾個也是黃湯灌多了,把林家幾代舊事翻出來,說如海命薄,沒個兒子支援家業,就官再大、產業再多,也是虛設,日後林海有個三長兩短,黛玉孤女在京,還不知怎生流落。
薛蟠想黛玉是妹妹的摯友,素日聽妹妹說起都是與她極相親的,便林海不在了,他自然也要多加照拂,必不至於眾人所說悽慘之境。又聽人拿這新娘開玩笑,說是宜男之象,林海到老生個兒子也說不定,薛蟠方省悟原來反而是這樣膀大腰圓的婆娘才好生養,忽然冒出一身冷汗,暗忖:我是家中獨子,必要生兒子的,若媽一時想不開,也給我娶了個這樣的婆娘,我又怎樣?又想:媽倒好說,只怕妹妹那裡難纏,要是她當真攛掇媽給我娶了個惡婆娘,我到哪裡哭去?且我離家這麼遠,她們在京中給我定了親事也不知道,到時候就算是個夜叉婆子,我也只能認了,那才苦也!我倒也不是不能納些漂亮的可人兒做妾,但我以前總誇口說日後娶妻要個色藝雙全的絕色,結果萬一討了這樣的夜叉婆子,把我薛大爺的一世英名,都毀在一個醜婆娘上面,可不冤枉!
他越想越覺後怕,難得被放出來,連酒都沒心思喝了,又想:妹妹平時老勸我讀書、上進,媽也總說要怎生給我捐個官,或者謀個監生,日後好娶個好親,可見討老婆此事,錢財固然重要,怕也要看身份,舅舅那裡是不成的,姨父也太方正,且兩邊都離得這樣遠,鞭子打馬都打不到的,可怎麼是好?
再一想:我現放著個探花郎不問,豈不是呆!不若求求林老爺,替我怎麼謀個門路,找個出身。
他打定主意,便加倍發狠刻苦了幾日。林海見新納的妾室人品端方、持家有道,正是高興,又見薛蟠刻苦,心下大慰,少不得將他叫到跟前,溫言訓導,薛蟠便趁機說了自己的謀劃——他是想花錢了事,誰知林海是正經科舉出來的,聽薛蟠說要謀出身,頭一件事只想到舉業。薛蟠在林府數月,他冷眼見了,天分一般,底子又已經毀了,然而到底是若是嚴加管束,他再設法託幾個同年從中周旋,考個秀才當不是難事,到時身份上許多便利,倒利於他支援家業,於是慨然應諾,卻又重新選了書本,又特地替他請了一位業師。薛蟠只道是說通了,有了身份,課業大可不必這麼緊張,誰承想隔日便聽說特地給他挪了地方,請了老師,要叫他考童子試,內心苦楚,不必細表,可惜林海既有心要栽培他,比之以往,又更嚴格。且從前內宅無人,現今又多了一位管事姨娘,家中打點的滴水不漏,得老爺吩咐,日夜派人看管這位貴客,薛蟠連偷懶都不能夠,只能哀哀慼戚,悽悽慘慘,懸樑刺股地發奮而已——故而不到一年,那書信文字大有長進,連薛姨媽、寶釵都大為詫異,此是後話。
☆、第27章
薛蟠讀書之實情,寶釵黛玉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