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做官。”海洪道:“小人有了年紀,身體多病,又兼腸胃不時洩瀉,去不得的。海安跟去罷。”海安連忙說道:“小人近日腳硬,又兼每夜夢遺,去不得的。還是叫海洪去的是。”海爺道:“胡說!我與你二人是老夥計,總要齊去。”主僕三人相議已定,裡面夫人、小姐聞知,再三相勸。海爺道:“下官與夫人做了一世夫妻,只生一女,我進京之後,可叫女兒時時來往。就是海洪、海安待我如同父母,我待他亦同子侄。他如今上京,他的妻子在家,夫人另眼看待她。”夫人、小姐含悲領命。
海爺又喚海洪、海安:“你二人速去端正盤費。”二人道:“老爺進京,如何要小人端正盤費?”海爺道:“我當初還鄉之日,兩袖清風,你難道不知?今要進京,不是你端正麼?”
海洪道:“老爺說也好笑,老爺兩袖‘清風’,難道奴才兩袖不是‘明月’?”海爺道:“蠢才!那許多祭客送的許多紙錠,要來燒化,這豈不是盤費麼?”二人道:“這錠只好陰間去用,陽間那裡用得著?”海爺道:“狗才!為何這等不明白?拿到紙錠店中,怕不換十餘兩銀子,就可做得盤費了?”二人說“是”,忙叫集家人,盡行挑入城中,換出花銀二十餘兩。
次日,主僕三人正要起行,只見女婿呂端忙忙跑到,說道:“聞岳丈大人進京,小婿特來送行。”海爺囑道:“我去後,賢婿宜常常來家看望岳母。”呂端含淚領命。海爺竟出家門,洋洋而去。
行不半日,兩個家人叫道:“老爺,小的二人挑不得了。老爺家裡說過,行李三人輪挑的。”海爺道:“如此你們先挑一程。”二人道:“小人出門挑過了。”海爺只得挑起,肩頭疼痛,寸步難行,叫道:“海洪,我老爺挑不起了!”海洪道:“挑不起回去罷。”海爺道:“你去僱個牲口罷。”海洪即刻僱了牲口。
主僕一路行來,到了臨青地界,漸漸紅日沉山,晚煙四起,遠望前面掛一盞燈,知是歇店之處。
海爺上前問道:“店家可有乾淨房子麼?”主人答道:“沒有了,只有一間柴房是空的,未曾打掃,不敢得罪老爺。”海爺心中想道:“天色已晚,無處可歇。”便應道:“就是柴房也罷,你去打掃起來。”店家道:“如此請進。”便走去打掃。
海洪搬進行李,主僕三人進店一看,只見客人紛紛,十分鬧熱。海爺也不管他,只在房中獨坐。店家端正了一碗熱菜,一盤牛肉,一壺酒。海爺自斟自酌,心內想道:“我這番進京,要扳倒張居正,本章也不用幾句。只是面見他時,看他將什麼話問我,我回他什麼言語,只須一句不投,我動手便打,看他怎麼樣!”海爺心中暗算,手中便停了杯不飲。海洪看了,便說:“老爺怎麼不飲酒飯?夜深了,請吃完睡罷。”海爺也不答應,只是心中暗想。
只聽得樓上嘆氣聲,將靴向樓板一蹬,板隙灰塵掉下來,落在海爺碗內,如下了胡椒一般。海洪就罵:“那樓上狗孃養的!不管樓下有人,只管蹬你孃的屁!”海爺說:“不要羅嗦。我已吃飽,不吃便了。”
主僕正在講話,又聽見樓上有人叫道:“小使把窗門開了。”
有人應道:“曉得。”呀的開窗門響。有人道:“呵呀!你看星月交輝,好青天也。我久未作對,今晚對此天氣,不免作一對看看。”便朗吟:“星出天開面”海爺在樓下聽見:“呀!樓上什麼人作對,怎麼只念一句便不念了?待我答他一句。”便叫道:“樓上人聽著:‘雲飛月脫衣’。”樓上人聽了,暗想:“樓下人卻也稀奇。我在這裡做詩,誰要你多講?但聽他所對的詩句,卻也有趣。待我再吟一句,看他怎麼。”便吟道:“雪消山露骨。”海爺應口道:“冰融水剝皮。”樓上聽了,又暗稱:“樓下人的奇才,怎的如此敏捷?此人不但才高,而且膽大。他敢與老爺我作對,一定不曉我是進士,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