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慮一刻間煙消雲散,淡淡含笑道:“阿慎。”
周乾見狀,進來點了蠟燭,又出去取了熱水新衣送來。陸攸之幫趙慎解了甲冑,卻不防趙慎脫下扔在一旁轉手便環了他腰身在懷裡,低聲道:“事情成了,還要多謝於你。”陸攸之只覺他手指握在自己手臂之上,堅實有力,心中頓有說不出的踏實。
誰知趙慎突又赧然一笑,鬆手退了一步道:“我滿身塵土,你莫嫌髒。”
陸攸之見他這一笑間露出一排潔白貝齒,靦腆神態竟像個才及束髮的少年。這十餘日鞍馬勞頓,趙慎黑瘦些許,昏暗燈光中點漆般的眸子不似平日凌厲威嚴,倒生了幾分秋水深潭的沉靜。陸攸之微微含笑,抬手握住趙慎雙手,眼睛亦緊盯著趙慎雙眼,雖未說話,卻好似已勝過言語萬千。
對看了一刻,趙慎又想起一事,探手在懷中掏出一卷線圈。攸之接過細看之下,不禁問道:“是琵琶弦?”
趙慎笑道:“屋中那琵琶弦不知何時起少了一根,總覺得不妥。這弦子當年就是我父親從許都一家老琴師處得的,是鹿筋搓製成的,很是難得。這次我在許都,遣人去尋了一根,你安上一試。”
說罷自己去取了琵琶捧給陸攸之,又拉他坐下,一徑要他彈。陸攸之展開硬弦上在琵琶上,抬手輕輕一輪,凝神片刻,只覺心神激盪,手指亦微微發顫,終究向趙慎笑道:“今日我心裡歡喜的亂,怕是彈不成了。”放下琵琶,又道:“你盥洗了吧。”
趙慎聞言起身道:“我去外間打理,夜深你便先歇下吧。”
陸攸之見他突然要走,心中正疑惑,一個眼尖卻見趙慎中衣後襬上似有塊漬印,忙問:“你身後怎麼了?”
趙慎只道:“不打緊。”見陸攸之只挑眉望著他,不由面上一紅,舌頭也似打結說不出話來。支吾半晌,心中卻一動,索性往榻上一伏,笑道:“你便……自己看也就罷了。”他臉面朝裡,也不似方才般覺得羞窘,反而心緒發軟,甚至隱隱有些甜意。只覺攸之輕輕掀了他中衣,饒是動作輕柔,可揭過傷處時還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中衣掀起時,陸攸之見了其下情狀也駭了一跳,只見趙慎一側股上有一大塊暗紫瘀血,其上面板皆磨破了,那衣上血跡便是此處的。他知道騎軍趕路,也有多少晝夜衣不解甲,因此雙腿內側會有磨傷。可趙慎傷的這地方,顯是之前就受了重擊,加之騎馬顛簸才會如此。他方才只聽趙慎一句“事情成了”何其輕描淡寫,卻不知他是遇了幾多艱難。
陸攸之心中發緊,卻也不豫多問,只略為難道:“可是眼下沒傷藥。”
趙慎扭頭笑道:“我哪日再打你一頓,不就有了?”見陸攸之面上微有嗔怪,又握了他手指道:“真不打緊,這點傷痛能算什麼。有你在這裡,萬事都值得。”
第12章 事物齊紀綱
洛城中諸般事如是且不提,卻說西燕軍中,尉遲遠夜半正睡著,衛士急慌慌進來通報,說城東有人闖城,傷了好些士兵,這一時已經過了營盤被接應進洛城去了。
尉遲遠聞言大驚,掀了被子跳起來,衛士進來忙不疊遞上一件鎖甲,尉遲遠邊套上邊就往外走。走到帳外見尉遲中也已出來,見了他便急道:“阿兄要往城東去看?”
尉遲遠不及答話,卻聽見身後有人漫聲道:“尉遲將軍若去,可否叫我同往?”
尉遲兄弟兩人皆回頭看,說話的正是前些日迎接到營中的監軍裴禹。
尉遲中粗著聲氣道:“監軍怎不在營中安歇?”
尉遲遠卻暗暗抬手攔了他一把,轉而對裴禹道:“監軍有此意甚好,便請同往。”說罷,抬手虛讓一下,裴禹也不客氣,微笑道:“請了。”
主將營帳在城西,去城東且有距離,衛士牽了馬過來,裴禹上馬道:“前頭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