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響著,忽高忽低,半晌過後,流珠緩緩垂眸,兩手稍稍用力,撐扶住連氏,溫聲輕笑道:“娘這是說的甚話?只有相見,才有轉圜之機,才有可能把這仇,報復回來。”稍稍一頓,她又低聲問詢道:“娘,你可知道,那阮家大郎為何這般欺侮於兒?兒記得,有那麼一段時日,咱們住在偏院,那馮氏對咱們不聞不問,倒也相安無事,怎地後來,愈發記恨起來了?”
那連氏抬手擦了擦淚珠兒,卻是搖了搖頭,道:“妾不清楚。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馮氏雖心有怨憤,卻也懶得搭理咱們母女,可後來也不知怎麼了,她對你,愈發看不順眼,屢屢出手,簡直恨不得置你於死地似的。”
流珠聞言,輕撫著她的手兒,緩聲道:“娘,兒與加菲爾德先生接觸了幾回,這人,確實是能託付終身的男人。他如今既然有意,娘也不必推拒。只是娘如今的身份,倒是有些棘手……不過咱們對於勳國公來說,也是可有可無的玩意兒,娘不願意見他的話,兒出面和他說上一說好了。”
連氏點了點頭,流珠眼眸清亮,定定地凝視著眼前這淚水漣漣的婦人,心中暗自嘆道:這一轉眼,二十餘年過去,眼前的這女人,幾乎是一點兒大膽聰慧的“小荔枝”的影子也無了。生離死別,百般無奈,早將這人曾有過的,那麼一點出格的稜角,磨得半點兒不剩了。
第68章 掣得明珠似月寒(四)
流珠命車伕將連氏送回宅院,自己則單拉了匹雪白駿馬,踩鞍而上,手持紅色韁絡,稍稍一思,便往女工院落馳去。入了院內後,女工正在暫歇的間隙,大約是這些小娘子往日做工,不常出門的緣故,天花一疫對於她們幾無影響,後來種了痘,更是沒有憂慮了。
流珠微微笑著,但與她們寒暄一番,又同恰好待在院中的弄扇一起,檢查了一遍剛剛趕製出的紗布口罩。弄扇但笑著巧聲道:“恭喜娘子,賀喜娘子。奴方才剛從家裡頭過來,府上的僕侍們,及小郎君小娘子,都替二孃高興呢。二孃這番功績,是自己掙來的,不曾沾了誰的光,哪個不佩服二孃?徐大哥兒親自接的聖旨,瞧著雖沒甚表情,但面上肯定也是沾了光的——一品的外命婦,四字國夫人,有幾個有這般榮耀?以後二孃,和國公夫人,非但算是平階,倒還比她高上一些呢。”
流珠勾了勾唇,沒有說話。
傅辛之所以給她這榮耀,約莫是有為了以後鋪路的打算,但是同時,也有打壓洋人的意味。她雖想到了牛痘之法,但是最後實施的人,可是加菲爾德先生,這事情傅辛也是知曉的。然官家只封賞流珠,卻對加菲爾德只是賜些財物,畢竟若是教人知道救了京中百姓的人是個金毛洋人,這大宋國的臉面何在?
受了這功祿,雖非流珠本願,但這功祿,也並非全然沒有好處。國夫人雖都是一品,但是流珠是四字,馮氏因阮鐮獲封,卻只是二字,因而論起品階了,流珠倒是比她高上一些,行走起來,倒也方便。日後相見時,馮氏還要對她行禮呢。
只是聽說是徐子期接旨後……流珠心上一滯,抿了抿唇,略略有些心煩,但又招了那法號潮音的優婆夷來,因平素弄扇不在時,便是她管理女工,便佯作與她有關於女工之事要談,引她入了屋內。那潮音面上一派平靜,只隨了她入屋,然而二人剛一入座,潮音便輕輕一笑,開門見山道:“兒知道,二孃想說甚。二孃也不用再打太極了,只要是與國公府有關的事兒,兒但聽二孃的吩咐。”
流珠緩緩笑了,溫聲道:“和聰明人說話,向來省事兒。”
潮音那略顯狹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分明是個素衣尼姑,此刻卻多了些邪氣與媚意,口中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