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嘆道:“娘當時,確實是一心要等加菲爾德回來的。那時候孃的活計也輕,在後院做事,平常不見太多人,也因此異想天開,想著指不定能瞞過去,平安將你生下來。後來,到底還是被你小舅舅看出了究竟。”
流珠輕聲道:“他定是狠狠訓了娘一頓。”
“可不是麼?”連氏回憶道:“他斥了娘,說本就是奴籍女,再未婚生女,這生下來的小娘子,身份便又低賤了一層,教人家怎麼看,怎麼說?妾卻鐵了心,不肯打掉你,直嚷嚷著說,那男人定會回來的,他絕不是個負心的。你小舅舅氣得不行,卻無可奈何,最後竟是說動了勳國公納了妾。妾驚異至極,這才知道,勳國公對那馮氏的獨寵,不過是出於歉疚,抑或是逢場作戲罷了……”
流珠挑眉,壓低聲音,道:“他果真是喜歡男子,是個斷袖?”
連氏點點頭:“是,他有斷袖之好,心裡面寵愛的,實則是你小舅舅。你小舅舅比娘會來事兒,從勳國公十一二歲時就跟在他身邊伺候,很得他的心,後來倆人就好到了一起。但你小舅舅待勳國公,並非是真心實意,他告訴妾……他一心想要擺脫奴籍,想要讓連家東山再起,為了這,他甚事都願意做,便是委身於阮國公身下,也是無妨。”
她抿了口茶,潤了潤乾燥的嗓子,思起故人之後,鼻間隱隱發酸,強忍著淚意,續聲道:“但是,那勳國公待他,倒果真是有幾分真心的。你小舅舅提出來後,他也不顧這事兒會汙了他的名聲,也不理馮氏的反對,納了娘為妾室。他去了這麼多年,阮國公明知娘對他那腌臢事兒一清二楚,也不曾對娘下過殺手,也是因為你小舅舅的緣故。妾聽聞如今勳國公身邊跟著個小廝,名喚童莞,其實乃‘同莞’矣,你小舅舅從前的名字便有一個莞字,後頭因為做了僕侍,才改了名。”
難怪,難怪。
流珠從前便覺得國公府對於她們母女的態度,頗有些奇怪。譬如那阮鐮,對她絕不談不上厭惡,但也確實一絲父女情分也無。不過他對她,倒是縱容得很,她當年對阮鐮謊稱自己已有徐道甫的孩子,非嫁他不可時,那阮國公的神情分外微妙,也沒多說甚,當即就同意下來。
可誰知連氏又忽地落下淚來,幾乎泣不成聲:“你也知道,勳國公在官場上的手段,素來精明,常常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面上恨不得兩處討好,刀子都是暗中使的,很少直截了當地對誰厭惡,這才得了個老狐狸的名號。但先帝朝時,勳國公曾主動上折,捅了虎丘冒賑大案出來,耗時七年,牽扯了百餘官吏,還扳倒了比他高一品階的太子少傅,少有的作風狠厲……人都以為他是為了幫扶如今的官家上位,為的其實,便是你小舅舅的死。”
虎丘冒賑貪汙之案,可以說是宋朝開國以來少有的貪汙大案,流珠亦有耳聞。那一尼一妓,行走江湖的邵氏姐妹,之所以家門敗落,流落歧途,便是受了這案子的連累。
流珠雙眸微張,心上一緊,卻聽得連氏顫聲道:“阿莞寫的一手好字,又詩文絕佳,那少傅見了後,便極其賞識,說要阿莞去他府上住幾日。阮鐮比他品階低,處處被他壓著,便無可奈何,送了阿莞過去。阿莞還當那人是貴人,做了好一番準備,最後卻是有去無回。到底是奴籍,人家只當他是個玩物,玩物若是玩壞了,扔了便是……”
流珠大怔,幾乎失言,而面前的連氏愈哭愈是悲慟,幾乎是哭軟了身子,上氣不接下氣,懊惱道:“妾年輕時候,倒是個混不吝的,甚都不怕,一派天真,然而妾……實在沒有本事。既救不了阿莞,辜負了他的期望,又看顧不住你,眼睜睜地看著阿珠受了這麼多年的欺侮,你還差點兒被那阮家大郎作弄死……妾過成這副田地,哪還有臉去和那人相見?相見,倒不如不見……”
流珠紅唇微動,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連氏的哭聲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