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沒穿睡衣褲,顧銘夕決定先洗臉刷牙,他光著上身,雖然冷,但是做事方便。
刷牙的時候,顧銘夕抬頭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睡了一夜,他的頭髮有點亂,此時嘴裡都是牙膏沫,有一小搓泡沫染在臉頰上,他下意識地歪了歪頭,聳起殘肩將它抹去。
他的視線定格在自己的肩上,左右肩膀、腋下部位都有截肢手術後留下的傷疤,那是面板縫合的痕跡,包裹住了裡面斷裂的骨頭。
李涵曾經在他耳邊唸叨過無數次,說當年的截肢手術,如果能幫顧銘夕保留下一截上臂就好了,哪怕只有20公分,甚至10公分,對他的生活也會有很大的幫助。但是現實就是這麼殘酷,顧銘夕的雙臂齊根而截,一點殘肢都沒留下。
他早就記不得有手是怎樣的感覺了,看著別人用手拿東西、做事,顧銘夕心裡連一絲概念都沒有。看到一樣東西,他第一反應就是抬起右腳去觸碰,他的腳趾修長、靈活、有力,雖然說不上能隨心所欲地控制,更無法和常人的雙手手指靈活度相媲美,但對顧銘夕來說,他還是很喜歡、很信任自己的兩隻腳的。
腳趾放下牙刷,他又夾起杯子漱口,就在這時,衛生間門外響起了一陣噠噠噠的拖鞋聲,門把格噠一聲響,外面的人發現衛生間有人,啪啪啪地拍起門來:“誰在裡面啊?媽媽是你嗎?你先開個門讓我尿尿,我急死了!”
顧銘夕吐掉嘴裡的水,開口:“龐龐,是我,我很快就好了,你稍微等一下。”
聽到顧銘夕的聲音,龐倩立刻沒聲了,一會兒後,說:“那你快點兒,好了叫我。”
顧銘夕飛快地漱了口,又用右腳撈著毛巾接水抹臉,他單腿而站,毛巾無法絞乾,他也不管了,溼著一張臉開始穿睡衣褲。
龐倩並沒有再催他,但是顧銘夕心裡有點急,他想穿得再快一點,但越著急,越是穿不好了。他怕龐倩等不及,亂穿一氣後就開了門,龐倩站在門口,看到他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顧銘夕你怎麼把衣服穿成這樣了呀。”
顧銘夕知道自己的樣子和狼狽,他想回房間去整理,卻被龐倩拉住了。
她仔細地幫他拉好上衣,整平肩線,又把他扭轉了的褲子拉好,顧銘夕的臉漸漸地紅了起來,龐倩抬頭看他,笑得很燦爛:“顧銘夕,早上好!”
因為有顧銘夕在,龐倩也不賴床了,上完廁所幹脆洗臉刷牙。沒過多久,龐水生和金愛華也起來了,金愛華洗衣服,龐水生做早餐,最後四個人一起坐在桌邊吃起了菜肉大餛飩配鹹菜煎餅。
“銘夕從小就愛吃叔叔做的煎餅,是不是?”龐水生心情很好,“以後住得遠了,就不大吃的到了,趁這幾天多吃一點。”
顧銘夕抿著嘴唇笑了起來。
龐倩家的家庭氛圍和他家裡是完全不一樣的,龐水生總是說自己是大老粗,講話嗓門大,為人熱心又仗義。金愛華看著很強勢,但骨子裡其實心腸很軟。他們養出了一個龐倩,像龐水生一樣神經大條,大大咧咧,又像金愛華那樣霸道兇悍,善良淳樸。
他們一家三口在餐桌上嘻嘻哈哈,龐水生會給女兒吃一個爆慄,金愛華也會訓斥龐倩吃相不好,但龐倩依舊會向著他們撒嬌。
在顧銘夕的記憶裡,受傷截肢以後,他就沒有在父親這裡撒過嬌了,因為顧國祥總是對他很嚴厲,尤其是在受傷初期、訓練他用腳做事的那段時間,顧國祥近乎於殘忍苛刻。
當時,顧銘夕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半月,終於出院回家。直到這時,遠在法國的顧國祥才請了假回國來探望他。
看到年幼的兒子殘缺的雙肩,顧國祥就像被雷劈了一樣,他長時間地不說話,最後走去了陽臺,抽了整整一晚的煙。
顧銘夕可以下床以後,才發現,有太多的事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