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九笑呵呵地說,“要我說呀,全村沒一個像你這般孝道的媳婦,把老太太當神供著。”
月月說:“瞧你說的,我哪有那麼好?老人家正吃著藥呢,不買點零食甜甜嘴,哪裡唱得下去?再說,老人這麼大歲數了,又能吃多少……盡點心罷咧!”
“說的也是……”楊九一邊說,一邊把稱好的餅用紙包紮起來。“這樣吧月月,這麼長時間了,我也沒有抽空去看望一下老人家,真不好意思!回頭代我問一聲好,這一斤點行就算是我孝敬老太太的。”
月月接過點行說:“你的心意我領了,這錢你得收下。”把一塊錢放櫃檯上。
楊九把錢往外推:“免了!你也讓我盡點心吧!按輩份我該叫她太婆哩……”
月月把錢往裡推:“錢你一定得收,心意我一定帶到……”
一個說“免了”,一個說“收下”,兩隻手在櫃檯上推來推去的,推得楊九有些不好意思,不得不收下錢找了零。
“月月,你也真是的……那你慢走啊!”楊九目送著月月走出門去,心裡卻在說:“真是個好女人啊!可偏偏卻沒有好命……”
楊九解放前就是個做小買賣的生意人,而今是鄉供銷合作社的代銷員。自打月月成為寡婦,他就常有迎娶之意;但一想到她拖兒帶女的一大群,就又打消了這種念頭。不過,對於月月的好感,對於月月的景仰,並沒有隨著歲月的流逝而消逝,每回看到她,總免不了發出內心的感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啊!……
一 他在孃胎裡就聞到硝煙的味道
那一年仲夏的某天清早,肖月月躺在床上痛苦持呻吟著——躲在母腹中的孩子似乎聞到了硝煙的氣味,一陣騷動之後卻遲遲不肯爬出孃胎。家婆李氏進房看了一眼滿頭大汗的兒媳婦,然後端著簸箕走出家門,卻發現斜對門的老爺家一陣忙碌的熱鬧。那個“八”字門口停放著好幾張獨輪車,人們正在往上面搬運東西,情形顯得有些慌亂,惹得楊經文老爺站在門首大聲責罵,並親自取代了大少爺楊傳義的瞎指揮:錢財是身外之物,帶那麼多東西幹什麼?這個、還有這個,都給我拿下來,搬回去!真是的,都是一些沒見過世面的東西!……
隨之一陣“嘭、嘭、嘭……”的鑼聲在這天早晨的空氣裡震盪著,擴散著,瀰漫開來,憑空增添了一種神秘緊張和惶恐。敲鑼的是村裡護衛隊的白四海。
李氏預感到要出事。前兩天,東家在城裡掌管藥店的大少爺帶著家眷一窩蜂地回到了白馬坡村,連在城裡唸書的二少爺楊傳仁、大小姐楊詩芸也都隨著回來了。那天也是大箱小箱搬運東西,但卻是從外往家裡搬。這天卻倒了個個兒,從家往外搬。難道說又要搬回城裡去?不,不像。看那慌亂的樣子……李氏佝僂著腰站在灰棚旁,瞧著老爺家的人從那個“八”字門裡進進出出,瞧著那些大箱小箱被搬上搬下,心裡直患嘀咕。她想喊一聲老爺,問一問這是怎麼回事,但卻沒敢開口。老爺正光著火呢。再說,東家這般大事兒子楊繼發也沒過去幫忙,老爺肯定要責怪的。可兒子走不開啊,他正守著媳婦月月生崽哩。李氏這麼想著,走近灰棚慌慌地扒了一簸箕草木灰,便“咚咚咚”地邁著一雙大腳返回裡屋。
屋內的景象令李氏直皺眉頭:月月痛苦的呻吟聲從房間傳出來,像大頭蒼蠅似地滿屋盤旋,嗡嗡哼哼的令人心煩意亂;楊繼發蹲在房門口,嘴裡咬著一根色澤和臉色一樣黝黑的竹煙管,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旱菸,一臉愁苦樣;二個孫子一個孫女並排坐在前門的門檻上,一個個破衣爛衫,像一串煮糊了的糖葫蘆。李氏瞧著這個窮酸景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她瞪著一雙錐子似的目光,對著兒子吼:“你一個大男人守在這裡有什麼用?守在這裡你媳婦就能順利生下來麼?就能減輕她的痛苦麼?生崽哪有不痛的?哼!去,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