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殿前的玉階有九九八十一級,寓含凌駕九天之意。明蘇邁上第一階,那將軍恰好踏上最高處,身影消失了。
明蘇愈發心慌,卻又無路可退,只得走了上去。一直走到上頭,她才發現,殿前竟無一人。
明蘇抿了抿唇,走到殿外,四下裡看了一圈,依舊不見人影。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紫宸殿外必然會侍立數名宮人,等待皇帝差遣。明蘇這時已明白了,這回召見絕不簡單,她回想方才那宦官的模樣,竟想不起來他究竟長的什麼樣子,是那種丟入人群中便尋不出的長相。
這次召見極有可能是有人假傳聖諭。
此時最好的,自然是無聲無息地離開。只要她假裝沒有來過,那不論佈下這陣仗之人是何用意,她都避開了。
她轉身,欲原路返回,走出一步,卻想方才那位將軍去了何處?陛下若不在,他該立於門外等候召見才是,他不在殿外,可見陛下就在紫宸殿中。
明蘇身形頓住,她心底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不出是什麼,卻使她心驚肉跳,總覺得不該走。
明蘇抿緊雙唇,回過身,四下一看,依舊無人,她走到殿門前,推了一下,殿門推開了。
雙耳緊張得轟鳴,若是陛下就坐在殿中,那她便是擅闖紫宸殿,這是砍頭的罪名。明蘇咬住下唇,定睛一看,御案後的寶座上並無人在座。
還未等她鬆口氣,有細微模糊的聲音從內殿傳出。
明蘇走了進去,將耳朵貼在了內殿的殿門上。聲音清楚了些。
「鄭家還有人活著,朕不安心。」
「只是一名女子,且已身陷教坊,翻不起什麼風浪。何況陛下若有心剷除,只需使人吩咐教坊司便是。教坊司中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手段,讓鄭氏消失得無聲無息。」
明蘇倒吸了一口冷氣,又慌忙捂住嘴。
「是啊。」皇帝的聲音冷得徹骨,「可朕還有個不肖女在裡頭梗著,將教坊司中諸人恐嚇得什麼都不敢做。一個無錢無勢的公主,能做到這地步,倒是朕小看了她。」
將軍說了句什麼,明蘇沒有聽清,她力圖鎮定,將耳朵貼得更近,可劇烈的心跳卻擾亂了她的聽力。
明蘇急得將嘴唇都咬破了,不住地要自己冷靜,才終於聽清皇帝的話語。
「朕不容鄭家有人活在朕的天下,可她已入教坊,國朝也無賜死女眷的先例,朕不好明面上罰她。」
「臣明白了。」
皇帝十分滿意:「做得乾淨些,也要小心些。」說到此處,皇帝語氣一頓,笑著道,「鄭家人可頑強得很。」
「臣領旨,明日便是陛下聖壽,臣以鄭氏頭顱,賀陛下萬壽安康。」將軍恭敬說道。
不知怎麼方才亂跳的心倏然間靜了下來,明蘇只覺得自己像是分離出了一個魂魄,在高處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冷靜得可怕。
她想要輕輕地退出去,但卻忽然想到,她得知道這個奉命暗殺阿宓的人長什麼模樣。於是,她控制了力道,極輕極輕地將內殿的門,推開一條縫,望進去。
皇帝盤腿坐在榻上,將軍跪在他面前,側對著明蘇。
明蘇看清了,他嘴唇四周,留著一圈鬍子,面容白得似鬼,眼角狹長,劍眉斜飛。明蘇見過他,他是殿前都指揮使,程池生。
沒忘記將殿門關好。從殿中退出來時,殿外依舊沒有人。
她飛快地走下臺階,再回頭看,便見上頭立了一人,靜靜地注視她。
是皇帝身邊的趙梁。
趙梁見她看過來,抬袖作揖,向她行了一禮。
明蘇匆匆一頷首,飛快地走了。
她記不清這一路她是怎麼走過來的,直到入了南薰殿,方找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