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老去,總會變得軟弱。在他最孤立無援的時候,我默默站在了他的身後,和他一起守護每一位家人,守護這個家族。
姑姑曾說,男子的天職是開拓與征伐,女子的天職卻是庇佑和守護。每個家族都會有一些堅韌的女性,一代代承襲著庇佑者的使命……冥冥之中,我和父輩的位置已經互換,漸漸老去的父母和姑姑,開始需要我的照拂,而一直在他們庇護下的我,卻已成長為這個家族新的庇佑者。
最近父親總是提起故鄉,提起叔父。自叔父逝後,嬸母帶著兩個女兒扶靈還鄉,再未回返京城。父親也離開故鄉琅玡多年,如今年事已高,更是思鄉情切。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放下紛擾事務,一人一蓑一木屐,遁遊四方,寄情山水之間,踏遍錦繡河山。我明白父親的心意,宦海沉浮一生,如今心灰意冷,歸隱田園或許是他最好的選擇。唯一遺憾的是,母親終不能原諒父親,也再不願離開慈安寺。
父親亦不再強求,他最後一次和我同去探望母親,默然凝望她背影良久,嘆道,“人生至此,各有歸依,緣盡亦是無憾了。”
當時我已覺得有些異樣,父親從前總愛說,阿嫵最解我意,我們父女原本就最是意趣相投——只是我沒有想到,父親的去意如此堅決,決定來得如此之快。
數日之後,父親突然遞上辭官的摺子,不曾與任何人辭別,悄然留五一封,只帶著兩名老僕,一箱藏五,便掛印封冠而去。
我得了訊息,和哥哥一起馳馬追出京郊數十里,直至河津渡口,卻見一葉孤舟遠泛江上,蓬帆漸隱入水雲深處……父親就這樣拋下一身塵羈,孤身遠去。居廟堂則顯達,泛江湖亦高曠,到今日我才真正地佩服了父親。
母親得知父親辭官遠遊的訊息,一言不發,只是捻著佛珠默默垂眸。然而徐姑姑次日卻告訴我,母親徹夜無眠,唸了一整宿的經文。
不久之後,總算迎來久違的喜事,懷恩終於迎娶了玉岫,成為我的妹婿,我又多了兩名親人,縱然沒有血緣之親,亦令我覺得珍貴。隨後,哥哥的侍妾又為他生下一個男孩,這已是他的第三個孩子。喜氣沖淡了憂傷,日復一日,風雨褪盡的帝京又回覆了往日的繁華。
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小皇上已經呀呀學語,可惜他天生體弱,還遲遲不能學步。每當我聽到他含糊地叫我“姑姑”,看到他無邪笑容,仍會覺得淡淡心酸。
這日蕭綦很晚才回府,卸下朝服,披上我遞過來的外袍,神色略見疲憊。我轉身去取參茶,卻被他攔腰攬回身側,輕輕圈在臂彎。
他隱有憂色的神情讓我覺得不安,依在他胸前,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陪我坐會兒。”他微微闔了眼,下巴輕抵在我額頭。聽到他似滿足又似疲倦的一絲嘆息,我心裡微微酸楚,抬起手臂環在他腰間,柔聲道,“還在為江南水患煩心麼?”蕭綦點頭,臉上僅有的一絲笑容也斂去,沉沉嘆道,“如今政局未穩,叛軍偏安江南,遲遲未能出兵討伐。眼下水患又起,黎民流離失所,可恨滿朝文武竟無一人敢站出來擔當!”
我一時默然,心緒隨之沉重。今歲入春以來,河道頻頻出現異常之兆,近日多有經驗深厚的州府官吏上奏,春夏之際恐有嚴重水患,朝廷宜早做防範。然而滿朝官員都誠惶誠恐,誰也不敢站出來擔此大任,令蕭綦大為震怒,卻又無可奈何。
我沉吟良久,想起昔年叔父在時,治理江南水患曾有大功,如今叔父不在了,曾跟隨他治理河道的臣工卻無一人堪當大任。
蕭綦嘆了一聲,淡淡道,“我倒是看中一個人選,卻不知此人是否有此抱負。”
我怔了怔,腦中忽有靈光一閃,驚愕望向蕭綦,“你是說……哥哥?”
當年,哥哥曾跟隨二叔巡視河患,督撫水利,目睹了兩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