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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新生活一遍的東西了。

寫這一部《留德十年》,在最前面加了一個《楔子》,為了對稱起見,我在最後又加了這樣一條尾巴,叫做《餘音嫋嫋》。我雖年屆耄耋,看起來還不像就要走的樣子。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還有不少酸甜苦辣要嘗,我真希望這個餘音能嫋嫋得更長一點。

1991年5月11日寫畢

楔子楔子

我走在羅湖橋上。

這是一座非常普普通通的橋,如果它坐落在其他地方,決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甚至不會令人感到它的存在。何況我走過這座橋,至少已經有三四次了。因此,當我踏上橋頭的時候,我的心情是很平靜的,平靜得有如古井靜水,沒有任何漣漪。

然而,卻出現了我意想不到的情況。

我猛然一抬頭,看到十幾米以外,對面橋頭上站著一位解放軍,草綠色的軍帽,草綠色的軍衣,整潔樸素,雍容大方,同國內天天見到的成千上萬的解放軍一樣,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而且就在一個月以前我還是天天看到他們的,當時,對他們簡直可說是視若無睹。然而,此時此地,軍帽上那一顆紅星,領子上那兩塊紅色領章,卻閃出了異樣的光彩,赫然像一團烈火,照亮了我的眼睛,照亮了我的心。我心裡猛然一震動,淚水立刻奪眶而出:我最可愛的祖國,我又踏上你的土地了,又走到你的懷抱裡來了。我很想俯下身去,吻一吻祖國的土地;但我終於控制住了自己,仍然走上前去。

更令我吃驚的是,在這無比快樂的心潮中,卻有一點淡淡的哀愁在。這是什麼原因呢?剛分手不久的印度人民、印度朋友的聲容笑貌又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迴盪在我的耳邊。其中有老人,也有青年;有工人,也有農民;有大學生,也有大學教授;有政府官員,也有全印柯棣華大夫紀念委員會和印中友好協會的領導人。“印中友好萬歲”,“印地秦尼巴依巴依”(“印中人民是兄弟”)的喊聲我又彷彿能夠聽到;那種充滿了熱情的眼神,我又彷彿能夠感到;那一雙雙熱乎乎的手,我又彷彿能夠握到;老教授朗誦自己作的歡迎詩的聲音,年輕的男女大學生致歡迎詞的清脆的聲音,我又彷彿能夠聽到;萬人大會上人群像洶湧的大海的情景,我又彷彿能夠看到。我的脖子上又彷彿感到沉重起來,成串的紅色的、黃色的、藍色的、棕色的花環彷彿又套上我的脖子,花香直刺我的嗅官。

這一切都是說不完道不完的。

然而現在哪裡去了呢?

中國古詩上說:“馬後桃花馬前雪,教我哪得不回頭?”我想改一下:“橋前祖國橋後印,教我前後兩為難。”杜甫的詩說:“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我也想改一下:“今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印度對我已經有點茫茫了。

我們在印度的時候,經常對印度人民說:“我給你們帶來了中國人民的友誼,我也將把你們的友誼帶回中國去,帶給中國人民。”然而友誼究竟應該怎麼個帶法呢?友誼確確實實是存在的,但卻是我看不到摸不著,既無形體,又無氣味;既無顏色,又無分量。成包地帶,論斤地帶,都是毫無辦法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用我們的行動帶。對我這樣喜歡舞筆弄墨的人來說,行動就是用文字寫下來,讓廣大的中國人民都能讀到,他們雖然不能每個人都到印度去,可是他們能在中國透過文字來分享我們的快樂,分享印度人民對中國人民的友情。

一說到舞筆弄墨,我就感到內疚於心。我雖然舞得不好,弄得不好,卻確實舞過弄過,而且舞弄了已經幾十年了。但是到印度來之前,我卻一點想舞想弄的意思都沒有,我帶來了一個筆記本,上面連一個字也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