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18
漢娜已經離開這座城市了。可是,很長一段時間,我還轉不過彎兒來。我仍舊在四處尋找她的身影;很久我才習慣那些沒有她的午後;見到幾本書,我也會想,該選哪本書給她朗讀才好呢。過了很長時間,我的身體才不再對她充滿飢渴。在睡夢中,我的手腳還會想要摸索到她的肉體。我哥哥不止一次在飯桌上報告,說我夜裡叫喊出“漢娜”這個名字。我也還記得上課時我什麼也不幹,就只是夢著她、想著她。開頭幾個禮拜我為內疚而煎熬,後來才漸漸消散平息。不過,我還是儘量避免走過她家那棟建築物,而是走另外幾條路。半年以後,我家也搬了,搬到這座城市的另外一個區域。我也還沒有因此而忘記漢娜。不過,對她的記憶不再如影隨形了。她的影子向後退縮,正像列車開過時分,城市就從車站向後退縮一樣。可是那東西還在那兒,在後面某個地方,你可以折回去,搞清楚的確還在那兒。但是,我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記起在中學的最後幾年,還有大學的低年級,我都過著幸福時光。可是,真要講卻又講不出什麼來。這些時光毫不費力就過去了。無論中學畢業考,或是大學學法律,對我而言都不困難。我選擇法律,是因為沒有什麼別的事兒我真想去做。此外,無論是結識朋友,或是結交關係,甚至是結束關係,我都不存在什麼難處。我幾乎事事順遂。沒有什麼是沉重的。也許,這就是我的記憶包袱很小很小的原因。或者,也可說我是故意保持這樣小小的記憶麼?另外,我甚至還懷疑,我的快樂記憶是不是真實的。因為,我越是想它,就越會想出一些尷尬場景和痛苦情況。再說,雖然我已經朝漢娜的記憶道聲再見,但是,我卻並沒有將它克服。曾經滄海難為水,我不再對人卑躬屈膝,我也不再自慚形穢;我不再自攬罪過,或者感到負罪;我也不再去愛人,以免一旦失去便又會悲痛萬分。這一切我並沒有故做什麼明確的構思,只是在感覺上堅如磐石。
於是,我養成了一種目中無人、妄自尊大的習慣。我裝得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感動我、搖撼我或者迷惑我。我是什麼也不沾邊。我還記得,有一位老師的慧眼看穿了這一切;他也曾經跟我在談話中指出來,可我硬是無禮地把他敷衍過去。我也想起過蘇菲。漢娜離開這座城市後,蘇菲給診斷出得了肺結核。她在療養院一呆就是三年,出院時剛趕上我進大學。蘇菲很孤獨,就想找老同###系聯絡。其實,要尋找到一條直通她芳心的路,對我來說並不困難。在我們一起睡過覺後,她終於明白,我的心並不在她那兒。她含淚問我:“你到底是怎麼啦?你到底是怎麼啦?”
我想起了我的祖父,他去世前我去看他,他要為我祝福。我卻對他說,我對這一套是既不相信,也不看重。我當時對於自己敢於這麼做還沾沾自喜,現在想起來真無地自容。可是我記得,小小一個示愛的手勢居然會讓我如鯁在喉,不管這姿態是衝著我來,或者衝著別人。而且,要引發我的激動,一個電影鏡頭就已經足夠。這種冷漠無情和極端敏感在我身上並存,我自己也感到迷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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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讀者》19
等我再次見到漢娜,已經是在法庭上了。
這不是第一次涉嫌納粹集中營罪行的審判,也並非主要的一次。我們的教授是研究納粹歷史和有關司法審判的少數專家之一,他以這次審判為主題組織了一個討論班,希望學生能夠協助審判,也好讓他看看學生學得怎樣。到底這位教授要考查、確認和駁斥什麼,我已經記不得了。有一點我卻印象很清晰,我們在討論班裡辯論過一個問題,追溯###的懲罰是否應該廢止?是否根據犯罪當時就已經存在的刑法有關條文,來判決集中營看守和幫兇就已經足夠了?或者,這問題是否還涉及到另一個方面,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