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為他的冷淡而哭?
只是,她的眼眶仍是溼潤,不知怎麼的,就是幹不了……宮清颺的眸中,有波光一閃而逝,卻旋即消失不見。他維持著客氣的微笑,斂眉拱手。
“無雙姑娘就在樓上,請唐姑娘稍候,我這就去為您通報。”
只要他喚她一聲唐姑娘,她眼裡的溼意就更加氾濫,幾乎就快潰堤。她咬緊牙關,倔強的撐著,不讓淚水滾出眼眶,遠比肩膀脫臼的那日,忍著痛不叫出聲更辛苦。
“不用了,我只是來送醬。”她喉頭緊縮,好不容易擠出聲音,也不管宮清颺是不是已經伸手來接,逕自就放掉那缸醬,然後轉身,迎著突然變冷的風,頭也不回的離開。
哐啷一聲,醬缸掉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頓時香氣四逸,烏黑的陳醬在石階上噴濺流瀉。
龍無雙原本站在樓上,旁觀著兩人的一舉一動,她壓根兒想不到,十九竟會鬆手,讓那缸醬給跌了!
她頓時飛身下樓,哭天搶地的唉叫出聲,只覺得惋惜不已,一顆心又恨又痛。
“唉啊,我的醬啊!怎麼會這樣?我的醬啊!”聞著那絕妙的香氣,她心中更恨,憤怒的指著那張俊臉。“你、你你你你——你竟然眼睜睜看她放手!你就不會去接嗎?這可是唐傢俬藏的絕頂好醬啊!”她痛罵著宮清颺,一副恨不得掐死他的模樣。
轟隆一聲,天雷乍響,傾盆大雨終於傾瀉下來,行人們爭相走避,臺階上濃烈烏黑的陳醬,也隨著雨水溢流,漸漸沖刷變淡。
面對龍無雙的痛罵,宮清颺置若罔聞,只是靜默的杵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看著逐漸淡去的陳醬,臉上的微笑也一點一滴的緩緩消逝,終至面無表情。
“哼,明明愛就愛嘛!幹麼裝得鐵石心腸?還浪費我一罈子的好醬!”龍無雙不甘的抱怨,卻見宮清颺抬起頭來,神情冷峻,無言的望著她,一雙眼冷得讓人打從骨子裡發寒。
從小到大,宮清颺對她都是逆來順受、處處退讓,即使她的命令有多無理、多任性,礙於對她孃親的承諾,他即使不情願,也會依言遵從。
只是,那張原本溫煦的俊臉,這會兒卻變得冷若冰霜,眼神鋒利如刀。她從沒見他露出過這種表情,嘴裡的連篇怨言,瞬間縮了回去。
她再嬌蠻、再任性,遇到情況不對時,也知道該要識時務的住口,不敢再去招惹宮清颺。
“喂,黑臉的那個,還不快點過來,把石階清乾淨。”龍無雙換了個人使喚,然後提起絲裙,走回樓上的特等席,繼續享用美酒佳餚,平撫失去一缸好醬的傷痛。
外頭的大雨,持續下著,雨滴濺入門內,濺溼了白袍。宮清颺緩緩轉過身,走回櫃檯後頭,拿出烏木算盤,再度撥起算盤。
大雨嘩啦啦的直下,客棧內算盤聲喀搭輕響,規律一如以往。
整整一日,大掌櫃俊美的臉上,從這場雨落下後,就再也看不見半點笑容了。
大雨下了整整—天。
十九在傾盆大雨中,搖搖晃晃的走回唐家,等到踏上唐家門前的階梯時,整個人早已淋得溼透,連指尖都被冷雨浸得冰涼。
她不知道,為什麼見著宮清颺冷淡的模樣,自個兒就會這麼難受。她從來沒有嘗過這種滋味,彷彿有人用手緊緊揪著她的心。
一踏進家門,奴僕們立刻擁上來,急著替她擦臉,幾個嫂子也捧著乾爽的衣裳,催促她快快換下溼衣裳,就怕她著了涼。
她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對眾人關懷的詢問,全都沉默以對。
昏沉的回到房裡後,她也不去喝嫂子端來的薑湯,逕自往床上一躺,矇頭就睡,甚至忘了拆解溼淋淋的髮辮。
第二天一早,她在雜夢中醒來,一如往常的去了醬場,處理千頭萬緒的釀醬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