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麼了?&rdo;滿城再問。
媚媚不理他,一陣風似的卷進房間。這個長腿、翹臀、纖腰的女孩子,個性強烈,猶如單純而魅惑的小妖女洛麗塔。
嬰兒時代的媚媚粉嘟嘟胖乎乎的,脾氣好得出奇,連啼哭都不過是略略哼哼幾聲,稍微一鬨,即刻眉開眼笑。滿城一見著媚媚的小胖頭,心滿意足,渾身都是成就感。可是現在那個一抱在懷中就會去摸他耳朵的小傢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世故的女孩子。長大了的媚媚鄙視父親的碌碌無為,傲慢無情地疏遠了他。那一段幸福爹地的日子蕩然無存。
媚媚的嬰兒肥在初中階段消失殆盡,那時媚媚邂逅了她的初戀,是讓滿城和清川心神俱傷的一場戀愛。他們進行了一次天衣無縫的聯袂合作,不留情面地出面問斬了這對小男女的卿卿我我。在那以後,媚媚開始扮演冷麵殺手,對滿城展露最多的面部表情便是冷笑。清川並不比滿城幸運,母女之間的對白,通常是以媚媚從鼻腔深處發出的冷哼結束。比如:
&ldo;媚媚,昨天家長會,英文老師認為你應當加強口語訓練,要不要媽媽幫你找一名外籍家教?&rdo;
&ldo;哼!&rdo;
&ldo;媚媚,你那件粉紅大衣穿了兩星期,媽媽替你送去乾洗了。&rdo;
&ldo;哼!&rdo;
&ldo;媚媚,媽媽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廢電池不能扔在垃圾袋裡,你怎麼老沒記性?&rdo;
&ldo;哼!&rdo;
滿城最初難以忍受,狠狠責罵過媚媚幾次。怎麼可以這樣與父母講話?!他暴喝。可清川不住地阻攔他,不讓他苛責女兒。
漸漸地,滿城習慣了媚媚的冷言冷語。惱怒過後,他心涼如灰,不再搭理這個可惡的、冷冰冰的黃毛丫頭。但是清川呢,他實在不懂得她的心思,矜持的清川在媚媚面前全無脾氣。
慈愛賢良到逆來順受的母親,卻是殘忍冷酷的妻子‐‐清川是多麼虛榮,十幾年來晝夜不停地拿無形的鞭子抽著他,吆喝他一起賺錢,一起上進,一起買風光體面的大房子,彷彿對付一匹耕牛,而不是自己的丈夫。不只虛榮,她竟然背叛他,給他戴上一頂綠帽子。那封匿名信寫得清清楚楚,她與別的男人私通。
至於桃,滿城曾對她寄予無限的憧憬,以為她能給他純粹的幸福。其實在她溫淡無欲的假象背後,潛藏著不勝列舉的貪婪。她滯留在他的家裡,捏住他的軟肋,攪亂他的思想,陰險地引誘他一步步走向她設下的陷阱。多麼狡詐的女人。她矇騙了他,她的每一個脂肪細胞都合夥矇騙了他。
是了,單單是這三個貼身親近的女人,老婆、女兒、情婦,已經足夠了。她們摧毀了滿城溫情的心,讓他看清了生活的淤泥,讓他對於人類的卑鄙厭惡透頂。
清川在從廣告公司返家的路上,打了一個電話回來,說是屠秋莎臨時有事,約她過去。放下電話,滿城心頭髮涼,心跳如雷。
他確信她是在撒謊。
電話裡她的聲音有輕微的慌亂,一種危險的慌亂。她肯定不是去見屠秋莎。她會去什麼地方?會見她那個情人嗎?
滿城在房間裡枯坐著,冥思苦想。他聽見自己的胸膛內有一種異於心跳的悸動,他不能辨識那是什麼東西。他的身體是一間囚室,囚室裡的東西能看、能聽、能恐懼、能思索,還能驚異。是什麼呢?
奇特的悸動逐漸清晰可辨。滿城做出了一個相當重要的決定。他要去宗見開設的練功房,練習瑜伽,怡養身心,擺脫煩惱。
這是一個通往深淵的決定。事後,滿城只能認定幫他做出決斷的是一種預感,一種本能,一種活躍在大腦中的灰色物質。名叫靈魂。